许江和周景兰同时脸色大变!
“谁?!”许江厉声喝道,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拉开了柜门!
只见钱能蜷缩在柜子里,双手抱膝,一脸惊慌和无措,显然是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周景兰又惊又怒,指着钱能,气得声音发抖:“你……你偷听?!你竟然偷听我们说话!你……”
钱能连滚带爬地从柜子里出来,扑通一声跪在许江面前,小脸煞白,急急分辩道:
“姑姑恕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本想进来帮姑姑整理衣柜,听到你们进来,一时……一时害怕就躲进去了……我不是有心要偷听的!姑姑,景兰姐姐,我发誓,我绝不会说出去!一个字都不会!否则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周景兰又急又怕,这件事若传出去,她们所有人都得死!她恨不得上去捂住钱能的嘴。
良久,许江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听到了也好。”
周景兰和钱能都愕然地看向她。
许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钱能那张惨白的脸上:
“事已至此,瞒着你,反而更危险。钱能,你是我从浣衣局那个地方带出来的,跟在我身边也有两年了,我自问待你不薄。”
钱能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前额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
“姑姑对我恩同再造!钱能虽是卑贱之躯,也知忠义二字怎么写!我钱能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背叛姑姑,绝不辜负姑姑的信任!否则必遭千刀万剐!”
他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许江,又看了看周景兰,“景兰姐姐,我绝不会害你的!”
许江弯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膝盖和衣裳上沾到的灰尘,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起来吧。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从今日起,有些事,就需要你参与了。”
许江重新坐回凳子上,目光变得锐利而冷静,她压低了声音,开始部署那个在她心中逐渐清晰起来的计划:
“景兰的想法很好,利用李嬷嬷的疑心反制她。但仅仅让她以为你与某个小内使亲近,分量还不够。一个普通内使,即便坐实了私相授受的罪名,最多也就是惩处你们二人,杖责、罚入浣衣局或是撵出宫去,很难动摇根本,更无法牵扯出她们真正想针对的目标。”
周景兰蹙眉:“那姑姑的意思是?”
许江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她们想借题发挥,攀扯皇子,那我们就给她们一个皇子!”
周景兰和钱能都倒吸一口凉气,被这个大胆至极的想法惊呆了。
许江继续道,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今日午后,吴太妃会按例带郕王殿下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她看向钱能,“钱能,你记性好,可记得郕王殿下今日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钱能努力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一件宝蓝色的暗纹锦袍?奴婢在廊下远远瞧见过一眼。”
“很好。”许江点点头,对周景兰说,“我会安排吴忠穿着类似颜色衣服的小太监,在假山另一侧稍远的地方,偶然出现那么一下。确保能被李嬷嬷的眼线瞥见,但绝对看不真切面容。而你,景兰,”
她的目光转向周景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你就在假山这边,拿着个显眼的络子,装作等待。钱能,你在旁望风。”
“可是……姑姑,这太危险了!”周景兰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若是被太皇太后当场撞见,或是被李嬷嬷拿到了什么铁证,我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许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只有让她们以为抓到了能一击致命的大鱼,她们才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才会在得意忘形中犯下更大的错误!我会掌控全局,确保太皇太后到达时,那个假郕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只有你和钱能。关键在于,要让李嬷嬷坚信她看到的就是郕王,并且让她急不可耐、自以为聪明地去向太皇太后揭发!”
她顿了顿,看向钱能,目光锐利如刀:
“钱能,你的任务很关键。既要配合景兰,又要确保那个吴忠出现和消失得恰到好处,不能早也不能晚,更不能让任何人看清他的脸。明白吗?”
钱能深吸一口气,稚嫩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姑姑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绝不出半点差错!”
午后阳光透过仁寿宫正殿高窗上的蝉翼纱,殿内檀香袅袅,气氛庄重而宁静。
吴太妃领着朱祁钰规规矩矩地行完问安礼,侧身坐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温婉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劳母后挂心,钰儿近来在太师教导下,功课倒是未曾懈怠。”
太皇太后张氏倚在暖榻上,略显疲惫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她朝朱祁钰招了招手:“过来,到皇祖母跟前儿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八岁的郕王朱祁钰,穿着一身合体的宝蓝色暗纹云锦袍子,腰间束着同色丝绦,显得身形清瘦挺拔。
他依言上前几步,眉眼依稀能看出其父宣德皇帝的影子,但更为柔和清秀,肤色白皙,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书卷气。
“嗯,是个齐整孩子,瞧着也稳重。”太皇太后细细端详了他片刻,语气缓和,“听说《论语》已经讲到大述而篇了?可都明白其中道理?”
朱祁钰抬起眼,目光清亮,声音清晰而沉稳:
“回皇祖母话,太师正在讲解。孙儿愚钝,只初步知晓夫子所言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乃是教人立志高远,持守德行,心怀仁念,而后方可涉猎技艺。孙儿定当勤勉,不负皇祖母与太师期望。”
他答得条理清晰,态度不卑不亢。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懂得道理便好。要好生读书,明事理,知进退,明白吗?”
“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朱祁钰再次躬身,动作一丝不苟。
与此同时,仁寿宫后苑那处偏僻的太湖石假山旁,气氛却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