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外临时营地,赵云见张珩归来,迎上前关切问道:“三将军,此行如何?戏先生可愿相随?”
张珩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志才确有才学,见识非凡,奈何其妹病体缠身,他心有牵挂,难以远行。虽言辞较半年前缓和许多,但终究还是推辞了。”
一旁正擦拭铁戟的典韦闻言,铜铃般的眼睛一瞪,声如洪钟:“啥?那书生还不乐意?将军,要不俺老典今晚就去把他绑来!看他从不从!”他如今对张珩死心塌地,只觉得有人拒绝主公招揽,简直是不识抬举。
“胡闹!”张珩脸色一肃,斥道,“志才先生乃国士之才,岂可强掳?若如此,与董卓何异?我等欲成大事,需以诚待人,以德服人。戏志才之智,若能真心归附,可抵十万雄兵,其作用,远非阵前斩将夺旗可比!你切不可鲁莽行事,坏了大哥名声!”
典韦被训斥,挠了挠头,瓮声道:“俺知道了,将军莫怪,俺就是看不得将军白跑一趟。”
张珩知他性子直,也不再多说,只是心中那份惋惜与不甘愈发浓重。难道真要空手而归?他深知戏志才的才能,更明白其对刘备集团未来战略规划的重要性。
次日,张珩心绪难平,便只带了赵云,二人扮作寻常士子,入阳翟县城内闲逛散心,也想碰碰运气,看能否偶遇郭嘉。
阳翟作为颍川郡治,虽经战乱,街市依旧有些许繁华气象。正当二人行至东市口时,忽见前方人群一阵骚动,围成一圈。
“快让让!让让!这位老丈晕倒了!”
“哎呀,口吐白沫,这是恶疾啊!”
“快去请医者!”
人群中传来惊慌的呼喊。张珩与赵云对视一眼,挤了进去。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倒在地上,浑身抽搐,面色青紫,嘴角确有白沫溢出,情况甚是危急。周围人虽多,却都束手无策,不敢上前。
就在此时,一个清癯沉稳的声音响起:“诸位请散开些,保持通风,让老夫一看。”
人群分开,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慈和、目光睿智、身着朴素葛袍的中年文士快步走来。他毫不嫌弃地上的污秽,蹲下身,仔细查看老者状况,随即手法娴熟地掐其人中,又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取出几枚银针,精准地刺入老者几处穴位。
张珩在一旁看得分明,此人不似寻常走方郎中,其气度沉稳,手法精准,隐隐有大家风范。他心中一动,凝神细看。
不过片刻,那老者的抽搐渐渐平息,青紫的面色也缓和不少,虽然仍未清醒,但呼吸已平稳许多。周围人群发出一阵惊叹和赞扬。
“神医!真是神医啊!”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那中年文士只是微微颔首,写下一张药方,又取出些药散,嘱咐旁边看似是老者邻居的人如何煎服照料,并未收取分文。
张珩心中狂震,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如此医术,如此仁心,又出现在南阳、颍川一带,莫非是……他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对着那正要离去的中年文士,郑重地长揖到地:“先生请留步!敢问先生,可是南阳张机,张仲景先生?”
那中年问士脚步一顿,回身打量张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足下是……?我确是张机。”
果然是他!医圣张仲景!他怎么会在此地?是了,历史上张仲景也曾游历各地,考察疫情,精研医术。此刻出现在颍川,或许是采药,或许是访友,或许是躲避南阳那边的战乱?
心中念头电转,张珩脸上露出无比欣喜和尊敬的神色:“在下幽州张珩,张承霸。久闻先生仁心圣手,活人无数,不想今日在此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张仲景显然也听过“霸王子”的名号,神色更加惊讶,拱手还礼:“原来是张将军,失敬。将军找老夫,可是有何见教?”他以为张珩是自身或部下有疾。
张珩连忙道:“非是在下自身。实不相瞒,在下一位挚友之妹,身患顽疾,缠绵病榻多年,其兄因此心结难解,才华不得施展。在下见此,心实痛之。今日得遇先生,实乃天意!恳请先生慈悲,随在下前往诊视一番,无论能否治愈,在下与挚友,皆感念先生大恩!”
他言辞恳切,神情焦急,全然不似作伪,更是将戏志才的困境与才华稍加点出,以期引起张仲景的共鸣。
张仲景一生致力于医学,最见不得病患受苦,更听闻其兄因妹疾而困顿,仁心顿时被触动。他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医者本分,何谈恩情。既然将军相请,病患在此,老夫岂有推辞之理?请将军带路。”
张珩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也顾不上去寻郭嘉了,立刻与赵云一起,恭敬地引着张仲景返回营地,并详细告知了戏志才其妹的病情(根据昨日观察和之前听闻的描述)。
在营中稍作准备,张仲景仔细询问了症状,心中已有几分猜测。第二日一早,张珩便带着这位意外请来的“王牌”,再次来到了戏志才那间陋巷寒舍。
再次听到敲门声,戏志才开门见到张珩,正欲开口,却看到了张珩身后气质迥异的张仲景,以及张珩眼中那不同于昨日的、带着希望的光芒。
“戏先生,冒昧再访。”张珩抢先开口,侧身引见,“这位是南阳张机,张仲景先生,乃当世神医。昨日偶遇,听闻令妹之疾,仲景先生仁心,愿亲自前来为令妹诊视一番。”
“张机?张仲景?”戏志才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位葛袍文士。张仲景之名,他岂能不知?那是真正有起死回生之能的医道圣手!其编纂的《伤寒杂病论》虽未完全传世,但其医术医德,早已传扬开来。他万万没想到,张珩为了他妹妹的病,竟然请动了这位!
他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张仲景温和一笑:“戏先生,可否让老夫为令妹诊脉?”
戏志才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让开身子,声音都有些颤抖:“有劳……有劳先生!快请进!小妹,小妹!有神医来了!”他此刻哪里还有平日的冷静沉稳,完全是一个关心则乱的兄长。
内室中,戏志才的妹妹戏芸虚弱地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张仲景坐下,屏息凝神,仔细为其诊脉,又观其气色,问询症状,过程细致入微。
张珩和戏志才都紧张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尤其是戏志才,双手紧握,指节都有些发白。
良久,张仲景松开手,沉吟道:“此乃先天不足,兼之后天调理不当,导致元气亏损,阴阳失调,乃虚劳之症,迁延日久,确实棘手……”
戏志才闻言,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然,并非无药可医。”张仲景话锋一转,“若以温养之法,循序渐进,辅以针石导引,调理阴阳,补益元气,假以时日,虽不敢说根除,但使其病情稳定,减轻痛苦,如常人般起居,当有七八分把握。”
“先生此言当真?!”戏志才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老夫行医,从不妄言。”张仲景捻须道,“我可先开一剂方子,稳住当前症状。若要根治,需长期调理,涉及药浴、针灸、导引及特定膳食,最好能随我身边,便于随时调整方略。只是……”他看了看这简陋的环境,“其中一些药材,恐非易得。”
张珩立刻接口,目光灼灼地看向戏志才:“志才先生!药材、用度,一切有我!幽州虽非富庶,但倾尽全力,也必为令妹提供最好的医治条件!仲景先生亦可在幽州书院设一医科,传授医术,惠泽万民,届时令妹亦可就近调养!先生,此乃天赐良机,为了令妹,也为了先生胸中抱负,请随我同往幽州吧!”
戏志才看着榻上妹妹期盼又怯生生的眼神,看着仁心仁术的张仲景,再看看为了招揽他而费尽心思、甚至请动神医的张珩,他心中那道因现实困境而筑起的坚固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对着张仲景深深一揖:“先生活命之恩,志才没齿难忘!”然后,他转向张珩,这一次,再无犹豫,推金山倒玉柱般,长揖到地,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
“将军……戏志才,愿为刘皇叔效犬马之劳!此生,任凭驱策,绝无二心!”
张珩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快步上前,双手扶起戏志才,朗声笑道:“我家主公得志才,如鱼得水!何愁大业不成!”他转而看向张仲景,亦是深深一礼,“仲景先生之恩,幽州上下,亦永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