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夜风带着湿意,像谁把冰毛巾直接糊在脸上。陆辰逸把车驶出庄园大门,后视镜里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渐渐缩成一只冷硬的盒子,随时会张嘴把人吞回去。他踩下油门,嘴角还残留着硝烟味——方才书房里的对峙,火药味浓得呛鼻。
“立刻结束那段荒唐关系。”——老父亲的命令像钝刀,一刀一刀砍在他的神经上。砍不动,就反弹,火星四溅。
车子滑进市区,他却没立刻回学校,靠在路边熄了火。路灯把车厢切成明暗两半,他坐在阴影里,第一次感到一种货真价实的无力——不是怕对抗,是怕那些锋利言语会拐弯,最后扎在林微光身上。她敏感又骄傲,真听见那些“家境普通”“毫无助益”的刻薄话,会不会当场碎给他看?
手机亮了一下,他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掉,反复几次,最后只发出一句干巴巴的—— 【L】:我回学校了。】 ——像报平安,又像求救。
车子刚驶进校园,林微光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听筒里她的声音带着点喘,像是一路小跑去找信号:“你……回来了?没事吧?”
“没事。”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你在哪儿?” “画室。”
推门进去时,她正坐在画架前发呆,灯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听见动静,她猛地回头,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担忧、害怕、好奇,全混在一起,像打翻的调色盘。
“你家里……是不是反对?”她问得直接,没有拐弯抹角,声音却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陆辰逸愣了半秒,随即点头:“是。”他不想撒谎,更不想用“没事”来糊弄。他走到她面前,拉过她的手,掌心相扣,温度互相传递,“我爸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但那些只是他的看法,不是我的。”
话音落下,画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林微光垂下眼睫,脸色一点点发白——她太清楚“不太好听”意味着什么,家境、母亲、兼职、合约……每一桩都足够被放大镜挑剔。她下意识攥紧手指,指甲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喉咙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就在自我怀疑快要将她吞掉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拳头,力道坚定,带着点不容挣脱的蛮横。陆辰逸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却清晰:“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担心,更不是让你退缩。我想让你知道——接下来可能会有风言风语、可能会有更大的压力,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你’去面对,是‘我们’。”
一句“我们”,像有人突然在寒冬里点燃篝火,噼里啪啦,火星四溅。林微光怔住,抬眼看他——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有疲惫,却更有毫不退缩的坚决,像深夜的海,表面平静,底下是汹涌的、可以掀翻船只的坚定。
她忽然就红了眼眶,反手死死握住他的手掌,像抓住一根救命浮木,声音带着点颤抖,却一字一顿:“陆辰逸,我们共同面对。”
——不是“你”独自冲锋,也不是“我”默默承受,是“我们”并肩,一起扛。
话音落下,陆辰逸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咔”地松了。他伸手,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嵌进骨血。画室昏黄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只剩心跳声在空气里共振。
窗外,夜风还在吹,树叶沙沙响,像无数细小的议论声。可屋里的人已经听不见——他们有了彼此,就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