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右脚刚踏上山坡，手指还搭在剑柄上，忽然停住。前方树影晃动的节奏不对，太整齐了，像是有人刻意藏在里面。他立刻压下手臂，五名亲兵立刻趴低身子，贴着岩石后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退回掩体后，张定远靠在石头边，喘了口气。他知道刚才要是冲上去，现在可能已经中了埋伏。单靠六个人去抓敌军指挥官，太冒险了。一旦失败，不仅自己会死，整个队伍都会被牵连。
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张地图，又看了看手里的铁质令牌。这东西能调动部分倭寇，说明他们的指挥系统是靠信物和固定路线运转的。这不是乱打的贼兵，是有章法的军队。可有章法也有缺点——只要打乱他们的节奏，他们就会慌。
他低声对身边亲兵说：“去把刘虎叫来，快。”
等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刘虎从右侧防线跑过来。他脸上有血，铠甲裂了一道口子，走路有点瘸，但眼神还是稳的。他走到张定远面前，坐下时顺手捡了块小石子攥在手里。
“怎么了？”刘虎问。
张定远没说话，先把水囊递过去。刘虎喝了一口，吐掉嘴里的沙，又灌了两口才放下。
“你刚才在右翼，有没有发现什么规律？”张定远问。
刘虎抹了把脸，“他们换防的时候都走同一条路，从后山下来，绕到左边再补进前线。每次都是这样，一步不差。”
张定远点头，“我也注意到了。他们进攻时先动两翼，再推中军。撤退时也是先收两边，最后才撤中间。说明指挥官就在中军后面，靠着那条小路随时调度。”
刘虎眼睛动了一下，“你是说……他们太守规矩了？”
“正是。”张定远掏出地图，铺在地上，用三颗小石子标出敌军三个主要据点的位置，“他们依赖地形，也依赖固定的打法。只要我们打破这个节奏，他们就会乱。”
刘虎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突然伸手点了左下方一处缓坡，“这里地势平，林子密，适合藏人。如果我们从这边绕过去，可以直接插进他们两个据点之间的空档。”
张定远用手指划过那条路线，“问题是我们一动，他们就会察觉。除非……我们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正面强攻。”
刘虎明白了，“你在前面擂鼓呐喊，装作要主攻，他们肯定把主力调上来防守。等他们阵型往前压，后面空虚的时候，我们就从侧边杀进去。”
“对。”张定远抓起一块扁石，在地上画出行军路线，“我带三十个能爬山、动作快的人，走左坡迂回。你留在前阵，组织弓手每隔一刻钟放一轮箭，制造压力。火铳组保留弹药，等我那边动手，再集中打他们的调度节点。”
刘虎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那就这么办。我现在就去安排。”
张定远拉住他，“别急。传令要悄悄的，不能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在调整。先让各队检查装备，补充饮水，看起来像在休整，实际上是在准备下一波进攻。”
刘虎点头，“我让队长们以‘轮换休息’的名义调人，不会引起怀疑。”
两人商量完细节，张定远叫来两名传令兵，分别下达指令。一个去火铳组，命令他们清点剩余弹药，保持火绳干燥，待命出击；另一个去弓手队，让他们分成三批，轮流射击，制造持续攻击的假象。
命令传下去后，战场上暂时安静下来。明军士兵开始默默整理武器，有人换上了备用弓弦，有人把火铳拆开擦了一遍又一遍。伤员被转移到岩洞深处，轻伤的继续握紧刀枪。
张定远站在一块高石上，看着敌阵方向。倭寇那边也没有动静，像是也在等待。他知道对方指挥官一定在等他们先动，只要明军露出破绽，就会立刻反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汗，剑柄有些滑。他脱下外衣一角，缠在剑柄上防滑。这把剑陪他打了十几场仗，砍钝了两次，又被磨锋利。现在它还在，他也还在。
刘虎走过来，低声说：“弓手已经分好组，马上开始佯攻。火铳组也准备好了，只等信号。”
张定远点头，“你去右翼督阵，记住，不要真打进去，也不要停下太久。节奏要稳，让他们觉得我们一直在施压。”
刘虎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停下来，“要是他们不上当呢？”
张定远看着敌阵后方那条浅沟，“他们会的。因为他们习惯了我们硬碰硬。这次我们不按常理出牌，他们反而会乱。”
刘虎笑了下，“那你小心点，别让他们堵住了退路。”
“我不退。”张定远说，“我要他们退。”
刘虎没再说什么，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朝右翼走去。两人分开前击了下手掌，动作干脆利落。
张定远回到隐蔽处，召集了三十名精锐。这些人都是老兵，脸上有疤，手上有力，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他没多说话，只说了四个字：“跟我走。”
队伍悄无声息地进入左坡密林。地面湿滑，树枝交错，每一步都要小心。张定远走在最前面，右手握剑，左手拨开挡路的藤条。他不断回头看，确认所有人都跟上了。
爬了约莫半炷香时间，他们到达预定位置。从这里能看到敌军侧后方的连接点，两处哨位之间有一段二十步的空隙，由巡逻队填补。巡逻队每隔两盏茶时间换一次岗，每次交接都有三分钟混乱期。
就是这个空档。
张定远让队伍原地隐蔽，自己趴在一块岩石后观察敌情。前方倭寇哨兵来回走动，步伐一致，动作机械。他们的旗帜挂在高杆上，随风轻轻摆动。
他摸了摸腰间的火雷，又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光线变得昏黄。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会暗下来。
时机差不多了。
他正准备下令，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鼓声。不是敌军的，是明军的。
他猛地回头。
只见前阵方向尘土扬起，弓手已经开始齐射，箭雨划破天空。鼓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宣告总攻开始。
张定远立刻意识到——刘虎提前动手了。
他一把抓起长剑，站起身。计划变了，但战斗已经开始。他不能再等。
“出发！”他低吼一声。
三十名士兵迅速起身，沿着预定路线向前推进。他们的脚步踩在枯叶上，几乎没有声音。
张定远走在最前，剑尖指向敌阵侧翼。
敌人的注意力全被正面吸引，谁也没注意到，一支小队正从阴影里逼近他们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