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林间晃动,张定远抬手压下。队伍立刻停下,斥候伏地前行,片刻后爬回,低声说前方塌屋周围有二十多人,正在分粮。
他蹲下身,翻开地图。这片区域本是废弃渔村,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野径通入。若倭寇在此设点,必有后路。他盯住东侧山脊线,发现坡度比其他地方缓,草木也稀。那里可能有人把守,但火力不会太强。
“刘虎。”他叫。
刘虎靠过来,肩上背着火铳。
“你带十个人,往北口去。等我们动手,你就冲上去,喊杀声要大。”
“明白。”
“不是真打,拖住他们就行。”
刘虎点头,领人悄然后退。张定远看向剩下士兵,一共三十七人,除去伤员和押俘的,能战者不足三十。他下令火铳手装弹,弓手备箭,刀盾兵列前,沿树影贴边推进。
脚踩枯叶的声音被风盖住。离塌屋还有五十步时,倭寇换岗了。两人走出屋子,站在门口说话,手中提着灯。张定远抬起火铳,瞄准门框内黑影。
就在他准备下令射击时,头顶突然传来滚石声。
轰——!
一块巨石从山坡滚落,砸进队伍中间。两名士兵被撞飞,一人当场不动。紧接着四面火把亮起,箭矢从高处射下,夹杂着火雷砸进人群。
“有埋伏!”有人喊。
张定远扑倒在地,火铳脱手滑出两步远。他抬头看,四周山坡全是倭寇,居高临下投掷火器。又有几块石头滚下,堵住了来路。队伍被打散,有人想反击,却被乱箭逼退。
“结阵!”他吼。
刀盾兵迅速围成一圈,护住火铳手。弓手趴在地上还击,但敌人太多,位置太高。一名火铳手刚站起来瞄准,就被一箭射中肩头,仰面倒下。
通讯断了。前后都被石头封死,两侧是陡坡,只有东侧缓坡还能通行。可那里火光一闪,已有倭寇架起短铳对准下方。
张定远爬到刘虎先前的位置,借着火光看清地形。北口最窄,敌人集中火力封锁,显然是诱敌方向。西面崖壁太陡,无法攀爬。南面入口已被巨石堵死。唯有东侧缓坡,虽有守敌,但人数不多,火力稀疏。
必须从那里走。
他摸出火雷,交给身边亲兵。“等我下令,往北口扔两枚。”
亲兵点头。张定远起身,拔出长剑,对着火铳手喊:“三轮齐射,目标东坡下方!打完就撤!”
第一轮火铳击发,铅弹扫过缓坡底部,逼得守敌低头。第二轮紧随其后,击倒一人。第三轮打空,但已打开缺口。
“走!”
他抓起火铳,带队向东侧冲去。刀盾兵在前开路,火铳手边退边打。刚冲出十步,北口方向传来喊杀声——刘虎带人发动佯攻了。
倭寇果然中计。一部分人调头向北支援,东坡压力骤减。张定远抓住机会,命令队伍加速前进。
可刚爬到半坡,身后传来炸响。一名火铳手装弹失误,火药引燃,火铳炸膛。三人被炸伤,其中一人手臂血肉模糊。
士气一滞。
“别停!”张定远回头大吼,“伤员由健卒背走,继续往上!”
他亲自断后,长剑横握。两名倭寇从侧翼扑来,他侧身闪过第一刀,反手刺入对方腹部。另一人举刀劈下,他格挡后顺势割喉。
又一名倭寇头目冲上来,手持双刀。张定远不退,迎上前交手三合,剑尖挑开防御,直刺咽喉。那人倒地抽搐,再不动弹。
连斩两人震慑敌军。剩余倭寇不敢逼近。张定远趁机转身,催促队伍继续爬坡。
“快!只剩十步!”
最后两名士兵翻上坡顶,张定远最后一个上去。他掏出最后一枚火雷,拉弦后甩向追兵。爆炸掀起尘土,碎石飞溅,追兵被炸退数步。
全队冲出包围圈,进入外围丘陵地带。张定远挥手,所有人立即卧倒隐蔽。远处山谷仍传来喊声,但追兵未再跟进。
他喘着气,靠在岩石上。手指发抖,旧伤在肋骨处一阵阵抽痛。他忍住没吭声,开始清点人数。
八人阵亡,十二人受伤,其中三人重伤无法行走。火药袋损毁四个,干粮只剩一半。队伍建制还在,但战斗力大减。
“熄火。”他下令,“不准点灯,不准说话。”
两名轻伤斥候被派出去侦查三里内有无追兵。其余人原地待命。张定远爬到每个伤员身边,查看伤口,亲手包扎。有人腿上流血不止,他撕下衣襟扎紧动脉。
“我们会活下来。”他对一个年轻士兵说,“这一仗记在账上,日后加倍讨还。”
士兵咬牙点头。
刘虎走过来,右臂划了一道口子,已经用布条缠住。“北口我没硬冲,就是喊了几嗓子,扔了两枚火雷。他们调了人过去。”
“做得好。”张定远说,“要是你真打进去,咱们今晚都得埋在里面。”
天色渐亮,东方泛白。斥候返回,确认三里内无追兵。张定远摊开地图,手指划过几处标记,最终停在一个符号上——废弃窑洞,距此两里,藏于山坳,不易察觉。
“去那里。”他说,“进洞休整,轮值守夜,天亮后再转移。”
命令传下,队伍缓缓起身。健卒背起重伤员,火铳重新装弹。张定远走在最后,火铳搭在肩上,脚步沉重但稳定。
穿过一片矮林后,前方出现一道土坡。绕过坡底,窑洞口出现在视野中。洞口不大,被杂草半掩,内部深不见底。
“先进两个人探路。”
两名士兵持刀入洞,片刻后出来摇头,无人。
“进去。”
队伍依次进入。张定远最后一个进去,在洞口撒了一圈沙土,防止留下足迹。洞内干燥,有旧柴堆残留,角落还堆着几个破陶罐。
“生火不行。”他说,“冷食,静卧,轮流警戒。”
他靠墙坐下,卸下火铳,放在手边。手指碰到剑柄时,发现上面沾了血,已经干了。他没擦,只是握紧。
刘虎坐在他旁边,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张定远看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光,说:“先活过今天。”
外面风声渐弱,鸟鸣响起。一只乌鸦从洞口掠过,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