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清冷的身影正朝着外间的方向走去。
那脚步……
似乎比之前……
少了一点凝滞?
或者说,不那么像踏着冰雪前进?
她的耳垂尖……
好像……
又红了一点点?
像玉雕染了淡淡的春色。
林墨看着仙尊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整个人还有点恍惚。
刚才……仙尊是……嗯……了?
答应了?
没把他冻成冰棍?
他低头。
看看手里这碗被他糟蹋了一小半(外加自己鼻血污染)的“超级十全大补毁灭浓汤”。
再低头。
看看自己胸前和下巴上已然结痂的狼狈血迹。
“……”
他默默地、认命地放下了这碗沉重的爱。
用还没擦干净血的袖子,胡乱抹了抹脸。
感觉比打了一场生死大战还累。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间又传来一些动静。
这次轻柔了许多。
只有汤勺偶尔碰到容器边缘的清脆碰撞声。
滋滋的油脂声。
还有一股……
被刻意稀释了数倍、滤去了许多霸道药草味、却带着浓浓烟火气的……
纯粹的、新鲜的、炖煮肉汤的……肉香?
混杂在肉香里的。
是那一小撮盐巴被投入热汤后瞬间激出的、属于最朴实人间滋味的——咸鲜味。
霸道补药的气息被大幅度削弱后。
久违的食物原始香味。
终于占据了主导。
像初雪融化的溪流。
潺潺地顺着空气蜿蜒流动。
钻进林墨的鼻腔。
狠狠地勾引着他肚子里的馋虫。
咕噜噜噜噜——
这次响的像是擂鼓!
林墨的眼睛瞬间亮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
云澜走了进来。
这次她手里的暖玉碗换成了一个更精致小巧一些的。
同样是临时挖凿打磨出来的。
形状稍微周正了点。
碗壁上还带着点粗糙的凿痕。
里面盛的。
是清澈见底、点缀着零星翠绿小葱花的……骨头汤?
汤色清亮。
不再是之前那能糊住嗓子眼的浓郁黄金油层。
能清晰地看到底部沉着的两三块炖得软烂脱骨的肉。
还有一小截被斩断的、呈现出莹润玉白色的灵藕(被灵力处理过,残留的补性温和无比)。
盐巴的量似乎被她严格控制了。
比凡间的咸鲜略淡一点点。
恰到好处地吊出了汤头纯粹的鲜甜。
这碗汤。
看着……竟然像个正常食物了?
林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澜走到床边。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她把碗递给林墨的动作。
没有刚才那么像摔盆子了。
甚至……似乎刻意控制了一下。
没让他接碗时再烫到手?
只是当她目光无意间扫过林墨刚才抹得一片狼藉的下巴和胸口时。
那好看的眉头……
几不可察地、飞快地蹙了一下?
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嫌弃?
似乎还带着点“怎么把自己搞这么脏”的责备?
她纤指微动。
一点冰凉的、带着洁净湿润气息的水流拂过林墨的下巴。
那糊成一团的鼻血污迹瞬间干干净净。
林墨:“……”
谢……谢谢仙尊刷碗技术?
他捧起碗。
氤氲的热气扑在脸上。
带着久违的、令人饥肠辘辘的食物香气。
他试探性地。
小心翼翼地。
低头。
嘬了一小口。
温热的。
鲜甜的。
带着葱香和淡淡盐味。
肉香软烂在舌尖。
胃里瞬间传来渴望的暖意。
不是爆炸般的燥热!
是温柔的抚慰!
林墨的眼眶一下子有点发热。
他努力地控制着情绪。
又狠狠低头喝了一大口。
呼!
活了!
这才是人该喝的汤啊!
感动得他想抱着仙尊的手叫大哥!
「如何?」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墨抬起头。
对上那双淡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探寻的红眸。
他使劲点头。
鼻子还有点堵。
声音带着闷闷的激动:“好……好喝!特别好喝!仙尊!弟子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这绝对是真心话!
尤其是刚从“仙尊牌毁灭浓汤”里解脱出来。
他捧着碗。
眼里闪着光。
像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云澜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发自内心的小心翼翼的满足和感激。
甚至因为一碗寡淡无盐(相对她的标准)的清汤而亮起的眼神。
她眸中的冰层似乎又融化了一丝。
一抹极淡的。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被肯定的暖色。
非常非常淡地。
在那红玉般眼底漾开。
但她表情依旧冷峻。
只微不可察地。
几不可闻地。
又发出一点类似于“嗯”的轻音。
算作回应。
从那天开始。
林墨虽然还隔三差五被迫接受仙尊的“冷库冻结疗法”来压制体内暗伤。
但日常饮食……
彻底变了天!
云澜不再执着于把各种顶级天材地宝胡乱丢进锅里炖成一锅威力堪比炸药包的超级补汤了。
虽然每次她端着新尝试的食物出现时。
林墨的心还是会悬起来。
但……
事实证明。
大佬的学习能力是可怕的。
尤其是当她认准了“这家伙就该吃凡物咸鲜”这个道理之后。
她的食谱开发方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今天是精心剔除了所有细密小骨、炖得肉质软烂几乎入口即化的小云雀汤。
云雀是灵禽。
但被她处理得灵气柔和。
只余清香。
汤面上撒着嫩绿的葱茸。
明天就变成了烤得外皮焦黄酥脆、内里却无比鲜嫩、汁水被完美锁住的巴掌大鳐鱼肉排。
表面只撒了一小撮她新“开发”出来的。
似乎是把某种盐晶和火棘果粉混合了?
带着奇异的咸鲜微辣。
特别开胃!
后天又换成了在滚烫的鹅卵石上滋滋作响、蜷曲成花朵状、鲜甜弹牙的银线螺肉片……
每天不重样!
最神奇的一次。
林墨甚至看到她板着那张冰山脸。
手里捏了个极其精细复杂的法诀。
像抽丝剥茧一样。
把她好不容易猎来的二级“磐石猪”粗壮筋骨里那些过于狂野霸道的能量一丝丝强行抽离剔除。
只留下最纯净温顺的一小点精华部分。
再剁碎成馅儿。
用某种带着天然清香的灵植叶子包裹着。
放在一小撮烧红的炭火上……
烘烤?
那瞬间弥漫开来的肉香混合着植物辛香。
简直馋得林墨口水快流进寒池!
看着仙尊坐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
清冷的目光盯着那几片叶子。
指尖微动。
精准地控制着炭火的每一丝温度流转。
确保肉馅在最恰当的时机烘烤成熟。
汁水丰盈又不焦糊。
叶子的清香完全沁入每一丝纤维。
林墨的眼眶又有点发热。
这位……
真的把他当成了娇贵的瓷娃娃养。
还是点满了顶级厨神潜力的那种!
每次对上她清冷的眼神。
里面没有温度。
却固执地写着“好好吃不许浪费”。
林墨就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当当。
比那暖石还烫。
他默默地低头。
狠狠咬一大口香气四溢的食物。
把所有的感动和鼻酸都用力嚼碎咽下去。
日子在每天变着花样的投喂和偶尔的冰棍疗法中飞快溜走。
在暖石持续不断的热力供应和云澜隔三差五灵力梳理下。
林墨感觉自己像个被高手反复粘合的破瓦罐。
虽然灵根没了。
内里空空荡荡。
但那些遍布全身、时刻准备造反的恐怖暗伤和寒症。
居然真的被一点点勉强压制、弥合住了!
虽然动作幅度大了还是会扯得浑身骨头缝疼。
但至少!
能下床了!
他试探性地扶着床沿。
挪动那两条躺了快两个月的腿。
脚踩在地上。
那许久不曾感受的真实触感让他几乎泪流满面。
自由的味道!
当然。
这份自由是有限的。
云澜虽然不把他按在床上当盆栽了。
但她那“寸步不离”的宣告。
绝对执行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