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大型的商船在京城码头缓缓靠岸。
林明璋扶着宁玉芙下了船,码头喧闹声迎面而来。
两人这次走得水路上京,一路上走走停停,途经有趣的地方,还会花费几天暂住一下。
结果就是整整花了月余时间才到京城。
他们此前已去信安平侯府告知大致抵达日期。
然而,当两人下了船,在码头上寻找侯府来人时,林明璋的脸色却变得渐渐阴沉。
只见码头一角,停着一辆朴素窄小的青帷马车,旁边站着几个穿着侯府下人服饰的婆子。
她们神色倨傲,正不耐烦地四处张望。
见到宁玉芙一行人,其中一个领头的婆子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她暗暗打量了宁玉芙几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视,语气敷衍道:“可是二小姐?夫人派老奴等来接您了,快上车吧,府里事多着呢。”
竟然没一个正经主子来接!还是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马车和如此怠懒的下人!
这分明是在给宁玉芙下马威!
林明璋脸色阴沉,眸中寒意骤起。
他不动声色地对自己带来的一个仆妇使了个眼色。
那仆妇立刻会意,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隔开侯府的婆子,恭敬地对宁玉芙道:“小姐,这边走。”
说着,便扶着宁玉芙走向另一边,那里停着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是林明璋提前让林全的弟弟林齐备好的。
林齐恭敬地牵过一匹健壮的黑马递给林明璋。
林明璋翻身上马,看也未看那几个愣在原地,面面相觑的侯府婆子,只对车夫沉声道:“去安平侯府。”
一行人径直朝着内城安平侯府而去,徒留那几个婆子在码头惊慌失措。
到了侯府门前,林明璋率先下马,亲自上前。
他神色平静,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对着门房道:“劳烦通禀侯爷、夫人,学生林明璋,受南陵沈府老太爷和老夫人嘱托,护送贵府二小姐回府。”
门房见他气度不凡,又提及南陵沈家,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传。
侯爷和侯夫人正在花厅说话,听闻此言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岳父岳母托人送女儿回来了?这是什么情况?
两人虽心存疑惑,还是吩咐道:“快请进来。”
林明璋和宁玉芙跟随着下人进入花厅。
他弯腰对着侯爷和侯夫人恭敬执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晚辈林明璋,拜见侯爷、夫人。”
他起身后,目光扫过一旁脸色平静的宁玉芙,这才缓缓开口。
“晚辈游学江南,多得沈老太爷教诲。此次返京,老太爷与老夫人对二小姐万分不舍,千叮万嘱,定要晚辈亲自将二小姐交到父母兄弟手中,方能安心。”
他这话说得客气,但话里却带着嘲讽,“晚辈在码头未见到迎接小姐的亲人,只看见一辆破旧的马车和几个自称是侯府婆子的下人,晚辈实在不放心,便亲自送二小姐回府了。”
他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却暗藏机锋,就差直说侯府的轻慢了。
侯爷和侯夫人这才注意到一旁亭亭玉立的女子竟然就是他们的二女儿,再听得林明璋这番话,脸上不禁有些讪讪。
侯爷脸色一沉,立刻派人去将负责此事的管事唤来询问。
那管事被带来,吓得扑通跪下,连呼冤枉:“老爷夫人明鉴!小的确实是按吩咐准备的!是…是三小姐说二小姐多年未归,不必太过兴师动众,一切从简便可,所以…所以才......”
“玉荷?”侯夫人蹙眉。
玉荷虽是庶出,但自幼养在她名下,从小就乖巧听话,对她恭敬孝顺,又与长女玉蓉十分亲近,她一向颇为喜爱。
近日她开始学习管家,许多琐事她都放手交给她处理了。
她实在不愿相信这是三女儿故意为之。
很快,三小姐被唤了来。
她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衣裙,听了管事的话,立刻便红了眼眶。
她气愤道:“父亲、母亲明鉴!女儿绝无此意!定是那起子下人偷懒耍滑,会错了意。女儿只是想着二姐刚回来,怕太过张扬对她名声不好,方才......女儿万万不敢怠慢二姐啊!”
她说着,眼泪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侯爷和侯夫人见她哭得可怜,心立刻便软了。
毕竟是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孩子,自小懂事乖巧,他们也不相信三女儿会无缘无故针对二女儿,只觉得多半是下人办事不力。
随意处罚了几个管事婆子,便想将此事揭过。
宁玉芙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从小到大,就一直是这样。
无论是大姐姐还是三妹妹,不管她们做了什么,父母总是选择相信她们,委屈自己。
林明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色愈发阴沉。
他忽然开口,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侯爷、夫人。沈老夫人临行前再三嘱咐,定要亲眼确认二小姐的居所安顿妥当,她方能安心。可否劳烦带晚辈去二小姐的院子看一眼?也好让晚辈回禀老夫人,全其拳拳爱护之心。”
侯爷夫妇虽觉得这要求有些突兀,但碍于岳父母的面子和林明璋的坚持,只好答应。
一行人来到宁玉芙以前所居住的院落。
只见院门漆色斑驳,院内杂草丛生,屋门推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显然是许久无人打扫整理。
事实胜于雄辩!
侯爷和侯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一阵青一阵白,羞愧的无地自容。
三小姐见状,心知不妙,立刻抢先一步,哭着跪地自责道:“都是女儿的错!都怪女儿疏忽!忘了提前督促她们打扫二姐的院子!望父亲母亲恕罪!二姐恕罪!”
她哭得情真意切,让人不忍。
这时,宁玉芙的哥哥宁景安和弟弟宁景荣闻讯赶来。
他们一进院落便看见三妹妹(三姐姐)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父母则脸色难看地站在一旁。
对面是一脸冷漠的宁玉芙和一名陌生男子。
两人下意识地上前安慰哭泣的宁玉荷,尤其是宁玉芙的弟弟宁景荣,他是宁玉芙离开后出生的,从未见过宁玉芙,反倒是和宁玉荷最要好。
性格霸道的他,此时看见平日爱护自己的三姐哭得楚楚可怜,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宁玉芙。
宁景安也向她投去了不满和责怪的目光。
林明璋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胸中怒火翻腾。
但他知道自己尚无立场发作,只能强行压下火气,吩咐自己带来的仆从:“愣着做什么?赶紧动手将小姐的院子打扫干净,把行李搬进去安置好!”
他带来的仆妇小厮立刻应声,麻利的开始干活,反倒显得侯府的下人有些多余。
宁玉芙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了握林明璋紧攥的拳头,对他摇了摇头,脸上是毫不在意的笑容。
但她越是这样隐忍懂事,林明璋心中就越是心疼。
他实在无法忍受让她在这个冷漠偏心的家里多待一刻!
他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急切,从安平侯府离开后,并未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去了位于城东的周尚书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