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乘坐马车颠簸了两日,终于抵达了北上的渡口。
只见宽阔的江面上,一艘巨大的楼船早已静候多时。
那船足有三层楼高,巍峨壮观,足以容纳上百人。
曦儿和昀儿第一次见到如此庞然大物,兴奋得小脸通红,在丫鬟怀里就忍不住抬头张望。
曦儿指着大船喊道:“祖母,祖母!你看那船好大呀!比我们村里的房子还要高!”
昀儿也睁大了眼睛,小声惊叹:“它会不会沉下去呀?”
国公夫人被孙儿孙女的童言童语逗乐,慈爱地笑道:“傻孩子,这是专门造的大船,稳当着呢,不会沉的。”
李月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华丽宏伟的船只,心中惊诧不已,但她面上强自镇定,不让自己露出太多异样,免得被人暗中笑话。
众人在船上安顿下来后,最兴奋的莫过于曦儿和昀儿。
两个小家伙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央求着祖母带他们去探索这艘大船。
曦儿摇着祖母的手:“祖母,祖母,我们想去看看大船!它有好几层呢!”
昀儿也眼巴巴地望着:“祖母,可以吗?我们就去看看。”
国公夫人看着两个宝贝孙儿期盼的眼神,哪里会不答应,连声道:“好,好,祖母带你们去!咱们把这大船好好逛个遍!”
说着她亲自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兴致勃勃地在一众嬷嬷婢女的簇拥下逐层参观起来。
林珩钧在一旁看着,无奈地摇摇头,对身边的李月容低声道:“我这几天算是看明白了,母亲对这两个小家伙,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比对小时候的我,可是溺爱多了。”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好笑,也有一丝感慨,“幸好曦儿昀儿都懂事,提的要求从不过分,不然我真怕母亲把他们给宠坏了。”
他见李月容目光中也流露出对这艘大船的好奇,只是碍于身份和矜持,不好像孩子们那样表现出来。
他便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柔声问道:“月容,我们也一起去逛逛好不好?这船是前几年刚建好的,连我也未曾乘坐过。你就当陪我参观一下,可好?”
李月容眼中闪过欣喜,轻轻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加入了参观的队伍。
王小河如今的身份是林珩钧的贴身侍卫,林珩钧一家人住在三楼,本想让他住在自己旁边的舱房,方便照应。
但王小河却主动提出:“世子爷,我还是和其他的侍卫大哥们一起住在二楼吧。既然跟在您身边做事,就不能搞特殊,得尽快和大家熟悉起来才是。”
林珩钧见他坚持,便点头同意了。
自从出发后,王小河心知林珩钧的身份已与在村里时截然不同,虽然林珩钧待他依旧亲近,但他却时刻谨守本分。
人前人后,他都和其他侍卫一样,恭敬地称呼林珩钧为“世子爷”,行事规矩,一丝不苟。
林珩钧私下对他道:“小河,私下里不必如此拘礼,还像以前一样叫我珩哥便是。”
王小河却认真回道:“世子爷,礼不可废。您待我好,我心里记着,但规矩立下了,我就得守着,不能因为我的随意,让您在旁人面前失了体面,落了话柄。”
林珩钧见他态度坚决,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心中熨帖,多次劝说,王小河才在私下无外人时,稍稍放松了些。
平日里,王小河也主动与其他侍卫和下人结交。
他跟着林珩钧学了几年武艺,身手在侍卫中已属不错,加上为人机灵,待人真诚大气,众人又都知道世子爷看重他,因此他很快便与大家打成一片,几日下来,在船上已是如鱼得水。
一开始,众人都对这艘华丽的大船都充满了新奇,但连续在船上待了几天后,新鲜感渐渐褪去,便开始觉得有些无聊。
更糟的是,李月容后来几天竟有些晕船,虽然服了随行大夫准备的药丸,不算严重,但终日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舱房中休息。
林珩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日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房中陪着她,给她讲些趣事,或是读读书,为她解闷。
好不容易熬到可以下船的那天,当脚步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李月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畅,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之前对京城国公府生活的种种担忧和忐忑,此刻都被这“脚踏实地”的安心感暂时冲散了,只觉得神清气爽。
下船后,一行人换乘马车,不到一个时辰,便抵达了林国公府。
林珩钧骑在马上,看着眼前气派威严的国公府大门,心中感慨万千。
门口的下人眼尖,远远看清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林珩钧,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激动地朝府内大喊:“世子爷!是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回府了!”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
沉重的大门被迅速从内打开,管家带着一众仆从匆匆迎出,恭敬地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林国公早已得到消息,此刻正在大厅内紧张得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当看到那个消失了五年、日思夜想的儿子,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林珩钧亦是心情激荡,快步上前,撩起衣袍,在父亲面前直挺挺地跪下,声音哽咽:“父亲!不孝孩儿回来了!让父亲忧心,孩儿罪该万死!”
林国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双手颤抖地扶起林珩钧,声音沙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来,快起来!”
待心情稍平复一些,国公夫人在一旁笑着提醒道:“老爷,光顾着看儿子了,还没见见你的孙儿呢。曦儿,昀儿,还不过来拜见祖父。”
两个孩子乖巧地上前,像模像样地跪拜行礼,奶声奶气地道:“孙儿拜见祖父!”
林国公看着眼前这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尤其是那个眉眼酷似儿子幼时的曦儿,心中顿时涌起无限的怜爱,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连声道:“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心中一片柔软。
妻子觉得愧对儿子,他又何尝不是?甚至更深。
若非他性情偏软,撑不起林国公府的门楣和军中基业,儿子又何须小小年纪便被送去边关军营吃苦?长姐在宫中,又何至于被贵妃压制?
他自知性格和能力有限,强行进入官场只会给家族招祸,这才寄情书画,逍遥度日。
如今看到曦儿,仿佛看到了儿子小时候的模样,让他那份深藏的愧疚与怜爱,瞬间找到了寄托。
国公夫人又拉过安静站在一旁的李月容,对丈夫道:“老爷,这就是珩哥儿的媳妇李氏。当年若非她心地善良,救了重伤昏迷的珩哥儿,又悉心照料,只怕我们…我们今日就等不到这团聚的一天了。”
林国公的目光落在李月容身上。
说实话,他原本对这个出身乡野的儿媳并不满意,内心深处甚至盘算过,至多让她做个平妻,还是要为儿子另娶一位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才行。
但此刻,他看到妻子已然主动认可了这个儿媳,再看到儿子望向自己时那眼中毫不掩饰的希冀,他心下一软。
儿子从小就懂事,军营生活艰苦,他从未抱怨过一句,如今他死里逃生,还有了他真心喜爱的人,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忍心让他失望难过?
最终,他叹了口气,对下人吩咐道:“去,把我书房那个紫檀木匣子取来。”
不一会儿,下人便捧来一个精致的木匣。
林国公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对质地温润,雕刻着繁复云纹的龙凤玉佩。
他怀念地摩挲了一下玉佩,语气带着追忆,对林珩钧夫妻道:“这是当年你祖父派人带给我的。他说,他恐怕等不到你成亲的那天了,让我在你成亲之时,代表他将这对玉佩送给你们夫妻二人。”
说着,他将龙佩递给林珩钧,又将凤佩亲手递到了李月容手中。
林珩钧听到这是祖父多年前就为自己备下的,想起祖父对自己的疼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林国公将代表认可的凤佩给了李月容,这便等同于在所有下人面前,正式承认了李月容世子夫人的身份。
原本还在暗中观察、揣摩上意的下人们,此刻心中都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