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
三个字,沙哑,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如同最终的法槌落下,为这场理念之争画上了休止符。
再无转圜,无需多言。
领域内外,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冥尊分身悬浮于空,重瞳漠然,那模糊的黑暗轮廓并未因这彻底的拒绝而产生丝毫波动。仿佛陈长生的回答,早已在它的推演预料之中。
那冰冷的意念流并未立刻转为杀意,反而像是进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推演或分析状态。它似乎将陈长生方才的话语、其中蕴含的道念,都当成了宝贵的样本数据,进行着拆解与审视。
短暂的沉寂后,意念再次响起,依旧不蕴含情绪,却更加直指核心:
“……执着于痕迹……执着于仪式……”
“……这便是汝于‘长生’诅咒下……寻得之……意义锚点?”
“……以此……对抗……虚无?”
它精准地捕捉到了陈长生话语背后的潜台词——那在万载孤寂中,为了不迷失于永恒时光而强行赋予自身的“职责”与“意义”。
陈长生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那沉寂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波动一闪而逝。对方看得太过透彻。
冥尊分身的意念继续流淌,带着一种绝对理性的剖析:
“……然,汝可曾想过……”
“……汝之‘长生’……本身……便是最大之‘虚妄’?”
轰!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陈长生心中最深处、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角落!
“……系统所予……非恩赐……实为囚笼。”
“……赠汝永恒之刑……令汝见证……一切美好……终成黄土。”
“……而汝……无能为力。”
“……唯有重复……无谓之‘送葬’……麻痹自身……假装……存在……尚有意义。”
冰冷的意念,一字一句,剥开血淋淋的现实。
“长生”是什么?
是礼物吗?
不,是诅咒。是眼睁睁看着一切挚爱消逝、一切辉煌湮灭,而自身独存的无间地狱。
“送葬”又是什么?
是崇高吗?
不,是麻醉。是在注定徒劳的循环中,为自己寻找一个活下去的借口,一个避免被虚无吞噬的、可怜的精神支柱。
冥尊分身的重瞳,似乎穿透了万古时光,看到了陈长生每一次沉睡与苏醒后的茫然,每一次亲手埋葬故人后的孤寂,每一次于坟前独坐时的空洞。
它将那血淋淋的真相,赤裸裸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汝之道……始于虚妄……终于自欺。”
“……何其……可悲。”
最后两个字,不带嘲讽,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冰冷,却比任何嘲弄都更加刺骨穿心!
陈长生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一直死死支撑的某种东西,仿佛在这一刻,被狠狠撼动了!
是啊……
可悲……
万载岁月,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所谓的送葬,所谓的尊重,在冥尊这看透一切的目光下,是否真的只是……自欺欺人?
巨大的虚无感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道心……开始动摇。
存在的根基,仿佛在寸寸碎裂。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虚无彻底淹没的刹那——
嗡……
腰间,那一直沉寂的柴刀,再次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嗡鸣!
这一次,不再是警告,不再是愤怒,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热感?
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力量。
紧接着,怀中那紧贴胸口的神秘布料,也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冰凉的触感。但这冰凉之中,却似乎蕴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执念?
还有……丹田内,那枚死寂的星辰阵核,最深处,又是一缕微不可察的蓝色数据流闪过,快得无法捕捉,却仿佛在……驳斥着什么?
这些微弱到极致的感应,如同在无尽黑暗的冰海中投下的几颗小石子,未能照亮黑暗,却清晰地证明了——海面之下,并非空无一物!
陈长生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几乎要溃散的眼神,重新凝聚!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冥尊分身,尽管脸色苍白如纸,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异样的平静:
“纵是虚妄……”
“纵是自欺……”
“此路……”
“吾所选。”
没有高昂的辩解,没有对意义的强行赋予。
他只是承认了那可能的“虚妄”,接受了那可能的“自欺”。
然后,选择继续走下去。
因为,这是他的选择。
与意义无关,与结果无关。
只与……他是谁有关。
冥尊分身的重瞳,那旋转的漩涡,似乎第一次,真正地……停滞了一瞬。
那冰冷漠然的意念流,也第一次,出现了长达数息的……空白。
它似乎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这种明知道路可能通向虚无,却依然固执前行的……非理性行为。
长生之辩,已非道理可论。
道心惟坚,虽死无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