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
极致的燃烧,带来的是极致的虚无。
小黑感觉自己的妖魂、帝血、乃至存在的根基,都在这一次不顾一切的虚空狂飙中疯狂蒸发。视野开始模糊,耳中唯有自身血脉奔涌的轰鸣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哀鸣。他全凭着一股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执念,死死锁定前方那条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心悸的冥域轨迹,机械地扇动着那仅存的、烈焰即将熄灭的右翼。
护在胸前的双臂早已麻木,但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守护的姿态,将陈长生牢牢固定在最炽热的核心。他能感受到主人体内那丝微弱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却又顽强地维系着,甚至……还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掠夺的方式,吸收着他散逸的妖元,吸收着周围虚空那污浊的能量,甚至……吸收着那条冥域轨迹散发出的、最精纯的死寂本源?
这个发现让他惊悸,却又莫名地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就在他感觉最后一丝力量也要耗尽,即将彻底坠入无边黑暗之时——
前方那蜿蜒扭曲的冥域轨迹,骤然到了尽头!
轨迹的末端,并非什么出口,而是一面巨大无比的、不断扭曲波动着的暗沉光幕!光幕之上,无数痛苦哀嚎的面孔和破碎的星辰景象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神魂战栗的界域壁垒的气息!
这就是冥域力量大规模侵入这个世界的“伤口”之一!
冲过去!
小黑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他榨干妖魂最后一丝潜力,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咆哮,燃烧的乌鸦虚影化作一道最后的暗金箭矢,朝着那暗沉光幕最薄弱的一点,狠狠撞去!
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碰撞。
只有一种穿过某种粘稠、冰冷、充满恶意的胶质的感觉。
仿佛突破了某个无形的屏障,又像是从一个世界,硬生生挤入了另一个世界。
紧接着——
轰!!!!
并非声音,而是无数混乱、绝望、充满死亡与毁灭气息的法则洪流,如同亿万把重锤,狠狠砸在小黑即将崩溃的感知上!
他周身的烈焰瞬间被压灭,庞大的妖帝本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中,不受控制地向下急坠!
“噗——!”小黑再也支撑不住,大口大口的熔金帝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意识瞬间模糊。
但他最后残存的意念,依旧死死护着胸前,并在坠落过程中艰难地调整姿势,试图用自己的脊背去承受那即将到来的、撞击大地的冲击。
然而,预料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
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寂灭道韵,如同悄然张开的无形之网,在他们即将砸落地面的前一刻,轻轻托了他们一下。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小黑庞大的本体重重砸落在坚硬焦黑的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他瘫在坑底,再也无法维持妖帝形态,彻底变回人形,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到了极致,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而被那股寂灭道韵最后保护了一下的陈长生,则被这股力量轻柔地推开,滚落在深坑边缘。
他躺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着黑色的血块。小黑最后那一下保护,以及他自身本能般调动的寂灭道韵,抵消了最致命的冲击,但他依旧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眼前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抬起头。
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视野所及,天空……是血色的。
并非晚霞的绚烂,而是一种凝固的、令人作呕的、仿佛由亿万生灵鲜血浸染沉淀而成的暗红。厚重的血云低低地压在头顶,仿佛随时都会滴下粘稠的血雨。云层之中,不时有扭曲的、巨大的阴影游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冥域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焦臭与血腥味,混杂着一种法则崩坏后产生的、刺鼻的臭氧般的味道。吸入口鼻,带着火辣辣的灼痛感。
大地,是一片无垠的焦土。
曾经的山川河流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恐怖力量反复犁过、又被冥域死气彻底侵蚀的、破碎漆黑的土地。零星可以看到一些巨大建筑的残骸,扭曲的金属和断裂的石柱指向血色天空,如同巨兽的尸骨。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
没有鸟鸣,没有虫嘶,没有风声,甚至……没有生灵临死前的哀嚎。
因为……能死的,似乎都已经死绝了。
唯有极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些细微的、移动的黑点。那些黑点所过之处,连最后一丝残存的微弱生机也被彻底掐灭,只留下更加深沉的死寂。
那是冥狱军团的“清扫”小队,正在进行着末日最后的、毫无意义的“收割”。
陈长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深深抠入身下冰冷焦黑的泥土之中。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这片彻底破碎的天地。
这里……曾是楚山河誓死守护的帝关之后……是人族最后的繁衍生息之地……
如今,只剩下一片血色死寂的焦土。
山河……这就是你最后看到的景象吗?
这就是你燃尽帝血……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悲恸、无尽愤怒以及冰冷绝望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死寂的心湖深处疯狂积聚,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死死压在胸腔,几乎要将他本就残破的身体彻底撑爆!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倒映着这片血色的苍穹,倒映着这无垠的焦土,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实质的、令人望之心悸的……冰冷死寂。
血色苍穹,焦土无垠。
末日至此,唯余葬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