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碑的暗红纹路,依旧遵循着那无人理解的、亘古不变的节律,明,灭,明,灭……如同一位沉默的计时官,冰冷地记录着时光之河的流淌。
一明一灭之间,外界已是沧海桑田。
覆盖在陈长生玉像之上的那层灰绿色苔藓,已然不复最初的细密柔软。它们一层层地生长、枯萎、化为腐殖,又被新生的苔藓覆盖。如此循环往复,不知经历了多少轮回,使得覆盖层的厚度不断增加,质地也变得愈发坚韧与深沉,颜色逐渐趋向于墨绿,甚至在某些棱角处,呈现出近乎黑曜石般的釉质光泽。
这厚厚的苔藓层,已然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他与外界物质交换的一道天然屏障,温柔地包裹着内里那永恒沉寂的玉像。
那些曾在他身上追逐嬉戏的灰黑色小蜥蜴,早已不见了踪影,或许化为了苔藓的养分,或许迁徙去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甲壳上生着暗金纹路、更适应此地能量环境的新型甲虫,它们缓慢地在墨绿色的苔藓丛中爬行,口器开合间,吞噬着更微小的菌类。
曾在他膝头筑巢的雏鸟,连同它的后代,也早已湮灭在时光中。只有几片失去了所有光泽、化石般的羽毛残片,半掩在厚重的苔藓层下,诉说着曾经短暂存在过的生机。
星碑本身,似乎也添了新的“年轮”。在其基座靠近地面的部分,那些古老的、暗红色的纹路旁,悄然攀附上了些许银灰色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细微新痕。它们极其缓慢地蔓延,仿佛星碑也在以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生长”或“演变”着。
变化最大的,是远处那片盆地中的聚落。
当初低矮简陋的石屋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规模大了十数倍的、颇具雏形的石头城寨。
城墙由巨大的、经过粗略打磨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虽粗糙,却异常坚固,上面布满了抵御野兽或……其他什么东西留下的爪痕与撞击凹坑。城寨之中,石屋排列得相对整齐,街道隐约可见。中心区域,甚至矗立着几座格外高大的、有着尖顶的石头建筑,似乎是议事厅或祭祀场所。
城寨周围开垦的土地面积扩大了许多,里面种植的也不再是单一的灰黑色块茎,多了几种耐寒耐贫瘠的禾本科作物,长势依旧勉强,却显示出农业的进步。
城寨上空,偶尔会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闪现。那并非强者气息,而更像是某种简陋的、依托地形和矿石构建的原始防护阵法被激活的迹象。虽然弱小得可怜,却标志着文明的火种,确实在顽强地延续,并且学会了初步利用这个世界的力量。
人们的衣着依旧朴素,以兽皮和粗麻为主,但款式似乎更加统一,有了简单的部落制式。他们使用的工具,也出现了粗糙的铁器和镶嵌着劣等能量矿石的武器。
他们的语言也发生了变化。曾经零散的、退化了的音节,似乎重新组合,形成了一种新的、更加简洁有力的方言。从远处偶尔随风飘来的只言片语中,能听到他们对星碑的称呼,已经从“默石”变成了发音更加拗口、却带着敬畏的“亘古座”。而对陈长生和小黑,则统称为“守座人”,传说也变得更为模糊和神化。
一切都变了。
一切又仿佛没变。
毁灭的底色依旧深沉,生存依旧艰难。只是在这底色之上,新的文明如同苔藓,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缓慢而坚定地覆盖着旧的伤痕,书写着属于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新篇章。
纪元流转,痕刻无声。
文明薪火,渺茫续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