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威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清风苑的门外。他没有回头,那句“你最坚实的后盾”却如同一座山,留在了苏凌月的心中。
“砰。”
房门被苏战从内关上,隔绝了门外那两尊黑甲卫冰冷的视线。
“哥。”苏凌月开口,声音沙哑。
苏战没有回头。他只是沉默地走到那张被他踹翻的桌案前,弯下腰,用他那双本该握枪的手,将那断裂的桌腿和散落的碎片,一块块,仔细地捡起。
那股滔天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的怒火,在父亲那番“以退为进”的剖析后,已经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重,更冰冷的“清醒”。
“我明白了。”苏战的声音沉闷,他将那张“影十一”的平凡面具捡起,用袖子擦去了上面的灰尘。
“父亲用‘太保’的虚名,换了他这条‘老命’,也换来了我们的‘蛰伏’。”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双虎目中不再有愤怒,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寒。
“他要‘病’得比皇帝更重。而我……”
他缓缓地,将那张人皮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
“……也要‘藏’得比影一更深。”
苏凌月点了点头。她走回梳妆台前,那面冰冷的铜镜里,映出了她那张苍白如纸、却又平静得可怕的脸。
「苏家的危机,从未解除。」
皇帝的“重审”是一把悬顶之剑。朝堂上那些“蛀虫”的反扑,是迫在眉睫的毒箭。而她和苏战,就是苏家仅剩的、最后的“火种”。
“哥。”苏凌月的声音很轻,“父亲他,稳住了‘朝堂’。他用‘交出兵权’的姿态,暂时麻痹了皇帝,也让他自己……成了那盘棋上,一个‘无害’的‘废子’。”
“而我们,”她缓缓地抬起手,握住了那块冰冷的“金鹰令牌”,“……就要接管父亲的‘战场’。”
“月儿。”苏战的声音从那张平凡的面具下传来,“这块令牌,是‘囚笼’。那两个黑甲卫,是皇帝的‘眼睛’。我们……出不去。”
“不。”苏凌月摇了摇头。她缓缓地,从胸口那只早已被她体温捂热的锦囊夹层中,取出了那张……尘封了十几年的“当票”。
“这,”她将令牌与当票并排放在了一起,“……才是‘钥匙’。”
“钥匙?”
“皇帝用黑甲卫‘监视’我,是在等我‘犯错’。”苏凌月的声音冰冷,“可他……也给了我‘犯错’的‘权力’。”
“他以为我会去查‘凤仪宫’,会去碰‘宸妃’,会去‘干政’。”
苏凌月缓缓地合上了那只锦囊。
“他猜对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后宫旧案’,我查定了。”
“但,”她缓缓地站起身,那身单薄的孝服让她看起来像一抹即将消散的幽魂,“……不是现在。”
“我们,都要‘蛰伏’。”
苏凌月走到床边,缓缓地躺了下去。她拉过那床冰凉的薄被,盖住了自己那因伤痛而依旧虚弱的身体。
“从明日起,”她的声音从被褥中传来,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苏神医’,旧伤复发,高烧不退,水米不进。”
“她‘病’了。”
“‘病’得……比太子殿下,还要重。”
苏战浑身一震。他明白了。
“月儿,你……”
“哥。”苏凌月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我需要时间养伤。你也需要时间……去‘熟悉’你这‘影子’的身份。”
她缓缓地,从枕下摸出了那张“当票”,隔着纱帐,递了出去。
“这,是你‘蛰伏’的第一个任务。”
苏战走上前,接过了那张薄薄的、泛黄的纸。
“‘恒通当铺’。”苏凌月的声音冰冷,“我要你,用‘影十一’的身份,去查。”
“我不要你打草惊蛇。我只要你……查清楚一件事。”
“十五年前,我母亲‘死当’了那支赤金点翠步摇。”
“而最后……”
“……是‘谁’,替她……‘赎’了回去。”
“这,就是那群‘蛀虫’……露出的第一根‘尾巴’。”
苏战死死地握着那张当票。
他知道,这不再是“家事”。
这是……苏家反击的,第一刀!
“我明白了。”他将当票贴身藏好。
“月儿。”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床榻上“病入膏肓”的妹妹,“……你撑住。”
“我,”他缓缓地抬起手,用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影十一”的平凡面具,“……去了。”
他没有走门。
他缓缓地走到了那面……苏凌月闺房中,那顶立地穿衣镜前。
他用一种苏凌月从未见过的、属于“影阁”的复杂手法,在镜框的雕花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咔哒。”
镜面无声地滑开,露出了那条……通往东宫,也通往“地狱”的黑暗甬道。
苏战高大的身影,没有半分犹豫,毅然决然地……
一步踏入。
黑暗,将他吞噬。
镜面,缓缓合拢。
清风苑,再次恢复了死寂。
苏凌月躺在床上,缓缓地闭上了眼。
那两名守在院外的黑甲卫,依旧如两尊门神,一动不动。
他们不知道,他们“监视”的这只“金丝雀”,她那最锋利的“爪牙”……
已经……出笼了。
苏家,从此蛰伏。
蛰伏在……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