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苏凌月那句带着血腥气的低语,瞬间被周围人声鼎沸的欢呼与马蹄声淹没。没有人听见,除了她自己,和她身下那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杀意而不安刨蹄的白马。
御帐前的气氛已经完全被赵弈的到来搅热。
皇帝那句“不分尊卑,只论骑射”,像是一道特赦令,让原本因赵弈失势而对他避之不及的世家子弟们,又重新围拢了过去。他们未必是真的敬重这位三皇子,但他们太懂风向了。既然皇帝给了赵弈脸面,那就是在敲打太子。这时候去捧赵弈的场,就是在这个最大的赌局里,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赵弈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引得周围一阵喝彩。他那双阴鸷的眼睛越过人群,挑衅地看了一眼坐在软椅上的赵辰,然后,目光一转,落在了苏凌月的身上。
那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暴怒,而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轻轻一挥马鞭。
跟在他身后的那顶粉色小轿,轿帘被一只戴着金镯子的手猛地掀开。
苏轻柔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身艳丽的绯红色骑装,虽然走路还有些微跛,但那张脸……那张脸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厚重的脂粉遮盖了伤痕,昂贵的首饰堆砌出一种病态的富贵。她扶着丫鬟的手,一步步走到一匹枣红马前,艰难却又执着地爬了上去。
她策马,径直朝着苏凌月的方向走来。
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所有人都嗅到了空气中那一触即发的火药味。一个是“苏家遗孤”,一个是“背主弃家”的庶女;一个是太子的“盟友”,一个是三皇子的“爱妾”。这两个女人的对决,甚至比皇子们的争斗更让人津津乐道。
苏轻柔在苏凌月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看着苏凌月那身如雪般纯净、又如刀锋般凌厉的白衣,眼中的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姐姐。”
苏轻柔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再是从前那种娇滴滴的柔弱,而是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后的尖锐。
“好久不见啊。”她抚摸着马鬃,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姐姐这身白衣……真是‘应景’。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是来给谁……‘披麻戴孝’呢。”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这可是在皇家猎场!当众诅咒,这是何等的恶毒!
苏战的脸色瞬间铁青,手按刀柄就要冲上去。
苏凌月却抬手拦住了他。
她甚至没有正眼看苏轻柔一下。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那双清冷的眸子平视前方,仿佛眼前这只红衣红马、张牙舞爪的生物,不过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无视。
彻彻底底的无视。
这比任何反击都更让苏轻柔发狂。
“苏凌月!”苏轻柔的声音拔高了,她受不了这种被当作空气的羞辱,“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女吗?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
“驾。”
苏凌月轻轻一夹马腹。
白马打了个响鼻,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从苏轻柔的身边擦身而过。
在经过苏轻柔身侧的那一瞬间,苏凌月微微侧头。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苏轻柔的脸上。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路边的一坨马粪,带着一种不用言说的嫌弃和……怜悯。
“让开。”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冷意。
苏轻柔那一肚子恶毒的咒骂,就像是被这一眼硬生生堵回了喉咙里。她张着嘴,脸色涨得通红,却竟然……真的下意识地勒马后退了一步!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苏凌月一个眼神就吓退时,苏凌月的背影已经远去。
那个白色的身影挺拔如松,连一根头发丝都透着她苏轻柔这辈子都学不来的高贵与从容。
“啊——!!”
苏轻柔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了无辜的马背上。
“苏凌月!你给我等着!!”她对着那个背影歇斯底里地尖叫,“进了林子……我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远处的苏凌月,连头都没回。
她只是微微仰起头,看了一眼头顶那片阴沉的天空。
“死无葬身之地?”
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愈发深刻。
“好啊。”
“那就看看……这片林子,最后……到底会埋了谁的骨。”
“呜——呜——呜——”
就在这时,悠长而苍凉的号角声,从御帐方向传来。
秋猎,正式开始了。
数百名骑手如同离弦之箭,伴随着震天的马蹄声,冲入了那片幽深茂密、杀机四伏的丛林。
苏凌月没有急着冲。
她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
在御帐的阴影里,那个披着狐裘、脸色苍白的太子赵辰,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只有一个……冰冷而默契的眼神。
「入局。」
苏凌月猛地一挥马鞭。
“驾!”
白马长嘶,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片名为“猎场”、实为“修罗场”的……
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