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平稳地停靠在b市车站。岸野胜随着人流走下车站,踏上了这座他从小长大的城市的土地。然而,仅仅是在车站出口驻足观察了片刻,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便涌上心头。
太安静了,太……有序了。
b市虽然不算一线大都市,但也是人口密集、商业发达的工业重镇。在他的记忆里,车站附近总是充斥着各种喧嚣——拉客的司机、叫卖的小贩、行色匆匆的旅客,以及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的、因为小偷小摸或街头争执而引发的骚动和警笛声。偶尔,甚至会有连狼级都算不上的、刚刚变异失去理智的“准怪人”引发恐慌。
但此刻,眼前的一切井然有序。行人步履平稳,面带一种近乎安详的表情。街道干净得不可思议,连一片纸屑都很难看到。治安机器人在街角静静悬浮,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绿光,仿佛无所事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过于完美的平静。
这绝不正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抹去了这座城市所有的混乱和棱角。
岸野胜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将易容后那副平庸疲惫的上班族姿态扮演得更加到位。他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走向附近的一个公交站台,假装等车,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周围零星的对话。
“……最近真是太平啊。”
“是啊,多亏了神临会……”
“晚上都敢让孩子自己出去玩了。”
“真是神明庇佑……”
“神临会”这个词,频繁地出现在路人的低语中,伴随着感激和虔诚。
岸野心中冷笑,祥和?恐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他故意用带着外地口音、略显沙哑的声音,向旁边一位正在等车、脖子上戴着一个奇特金属圆球吊坠的中年男子搭话:“大哥,问一下,咱b市……治安一直这么好吗?我出差去过不少地方,像这么安生的,还是头一回见。”
那中年男子转过头,看了岸野一眼,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自豪的笑容,他下意识地用手握紧了胸前的金属圆球。那圆球约莫鸽蛋大小,材质不明,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在车站灯光的照射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肉眼难辨的金色流光在内部一闪而过。
“兄弟是外地来的吧?”中年男子语气热络,“你算是来对时候了!搁以前,b市可没这么太平。抢劫的、偷东西的,隔三差五就有,偶尔还有那些吓人的怪物冒出来!”
“那现在是……”岸野适时地露出好奇的表情。
“都是神临会的功劳!”男子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笃信不疑的狂热,“自从神临会来到我们b市,传播神明的福音,那些牛鬼蛇神就再也不敢出现了!小偷小摸?没了!街头混混?改邪归正了!连那些怪物,都像是蒸发了一样!这都是神明的力量在净化这座城市!”
他紧紧握着那个圆球吊坠,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和安全感:“你看,这是神临会赐予的‘护身符’,戴着它,就能感受到神明的庇佑,百邪不侵!”
岸野的目光在那圆球上停留了一瞬。在他的“光辉之眼”视野中,能清晰地看到那圆球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中年男子身上人类金色光辉同源,但更加凝练的金色光晕。这光晕如同一个微型的力场,笼罩着男子周身。这所谓的“护身符”,似乎真的在散发着某种能量场。
但这能量场,给他的感觉并非纯粹的“守护”,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汲取”和“同化”的意味。
“神临会……这么厉害?”岸野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听起来有点玄乎啊。难道他们还能治病不成?”
“何止是治病!”中年男子见岸野似乎不信,更加起劲了,“神临会的‘神官’大人,拥有神明赐予的治愈神力!多少医院都治不好的绝症,神官大人一出手,立马康复!我邻居家的老王,肺癌晚期,被神官大人治好了!现在生龙活虎的!”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兄弟,我看你面善,跟你说实话。这神临会,才是真正的救世主!英雄协会?哼,等怪人出现了他们才来,有什么用?神临会是防患于未然!”
岸野配合地点点头,脸上适当地流露出惊讶和一丝向往:“真有这么神?那……这神临会在哪儿?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神临会欢迎所有迷途的羔羊!”男子热情地指着一条街道的方向,“就在前面不远,东街口那个最大的原市民礼堂,现在就是神临会在b市的分会场!每天都有神官大人布施恩泽!我带你去!”
岸野道了声谢,跟着这名热心的信徒,朝着所谓的分会场走去。
越靠近目的地,街道越发“干净”,行人的表情也越发“祥和”,几乎看不到任何负面情绪的表露,仿佛所有人都被同一种温和却强大的意志所影响。这种诡异的统一感,让岸野脊背发凉。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座改造过的庞大建筑前。这里原本是b市的旧市民礼堂,此刻门口悬挂着巨大的、带有复杂太阳花纹章的白色旗帜,两名穿着朴素白袍、面带标准化微笑的接待人员站在门口,对每一个进入的人点头致意。进出的人流不少,但都保持着诡异的安静,只有低低的、如同祈祷般的絮语。
中年男子将岸野带到门口,对接待人员说了句“这位兄弟是外地来的,想感受神明的恩泽”,便自行离开了,临走前还用力握了握他的护身符,对岸野投以鼓励的眼神。
岸野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易容后的表情,带着一丝好奇和拘谨,步入了分会场内部。
内部空间极其宽敞,原本的座椅被拆除,地上铺着洁白的软垫。成千上万的信徒盘膝坐在垫子上,鸦雀无声,面朝前方一个高出地面的白色平台。平台上,站着一位身穿更加华丽、镶着金边白袍的身影,他脸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让人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感受到一种温和而强大的气场。
会场内回荡着空灵缥缈的圣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檀香却又带着一丝甜腻的气息。
岸野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悄然开启“光辉之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巨震!
整个会场,数以千计的信徒身上,都散发着人类的金色光辉。但这些金光,并非纯粹和饱满的,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地汲取着,一丝丝极其微弱的金色光点,正缓慢地、持续不断地朝着高台上那个白袍身影汇聚而去!而在每个信徒的胸口位置,尤其是那些佩戴着“护身符”的人,这种汲取效应更为明显!
这哪里是什么布施恩泽?这分明是在汲取信徒的生命力或者说灵魂能量!
就在这时,台下的信徒中,有一个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似乎患有重病。旁边的信徒立刻将他搀扶起来,带到了台前。
高台上的白袍“神官”缓缓抬起手,隔着一段距离,虚按向那名病人。一股肉眼不可见,但在岸野眼中却清晰无比的、混合着黑色与一丝掠夺来的金色的能量流,从神官手中涌出,注入病人体内。
病人的咳嗽立刻停止了,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甚至直接站了起来,激动地对着神官叩拜,口中念念有词感谢神明。
然而,在岸野的视野里,这个病人身上的人类金色光辉,在刚才的“治疗”过程中,骤然黯淡了至少五分之一!并且变得不再稳定,仿佛风中残烛!
所谓的治愈,根本就是饮鸩止渴!是用消耗受害者未来的生命力、透支其生命潜能为代价,强行激发当前的活力!这种“康复”是虚假的,是建立在加速走向死亡的基础之上!
岸野的心中涌起一股冰冷的怒火。这些家伙,竟然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欺骗和残害普通人!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高台上那个白袍神官。
在他的“光辉之眼”中,这个神官的身上,赫然散发着浓郁而纯粹的——黑色光辉!与之前晶骸身上的黑色同源,但感觉更加内敛和……狡诈!
果然!这所谓的神临会,根本就是另一个形态的“怪人协会”!这些白袍神官,就是新的神明眷属!它们不再以毁灭城市的狰狞面目出现,而是披上了宗教的外衣,用欺骗和伪善的手段,潜移默化地汲取人类的生命能量,甚至可能在进行着某种更可怕的计划!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白袍神官,那笼罩在光晕下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了会场后方。他的视线,在岸野身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岸野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低下头,伪装出和其他信徒一样的、带着些许敬畏和迷茫的表情。
他感觉到,一道隐晦的、带着探查意味的精神波动从他身上扫过,但似乎并未发现异常。他体内那丝神力被他牢牢压制,易容术也完美地掩盖了他的本质。
白袍神官的“目光”移开了,继续用那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布道,讲述着神明的仁慈与伟大。
岸野心中冷笑。看来,他找对地方了。
这个神临会,必须被连根拔起。而这些披着人皮的眷属,必须被……彻底湮灭。
调查,才刚刚开始。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组织的结构、目的,以及它们背后,究竟站着哪一位“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