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华天依带着未尽的笑意重新陷入了沉睡（或者假装沉睡），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而肖无烬，依旧像一只受惊的鸵鸟，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与外界隔绝。
然而，物理上的隔绝并不能阻挡内心的惊涛骇浪。
最初的极致尴尬和羞愤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深沉和复杂的思绪。他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腾起一个在此之前他从未认真考虑过的念头。
离开。
是的，离开这个让他束手束脚、力量尽失、还处处透着尴尬的“牢笼”。
梦璃、柳如烟，还有白天那一大群女人……她们虽然麻烦，但她们来自幻天大陆，拥有撕裂空间的能力。如果……如果他愿意“妥协”，哪怕只是假意顺从，跟着她们任何一个离开地球，返回那个灵气充沛、法则熟悉的世界……
那么，他体内沉寂的力量是否就能逐渐复苏？那枚如同死物的戒指是否就能重新焕发光彩？他是否就能重新变回那个睥睨寰宇、掌控自身命运的无烬仙帝？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留在这里，他就像一个被拔光了牙、剪断了爪子的老虎，空有仙帝的名头和记忆，却连自保都成问题，还要靠一个女人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强吻和同床）来保护。这种无力感和憋屈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而回去，虽然意味着要面对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意味着可能要虚与委蛇，甚至暂时低头……但至少，他有机会拿回自己的力量！有了力量，一切才有转圜的余地！
或许……真的可以跟着她们离开？
这个想法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如同伊甸园的禁果，引诱着他。
他几乎能想象到，一旦他表露出哪怕一丝愿意回去的意向，梦璃或者柳如烟，恐怕会立刻不计前嫌、想尽一切办法带他走。毕竟，对她们而言，将他带离这个“污浊之地”、带回她们熟悉且能掌控的环境，才是首要目标。
这似乎是一条……捷径？一条摆脱眼前困境的、看似可行的路。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即将占据上风的时候，另一张面孔，带着清冷的眼神、偶尔狡黠的笑容、以及白天那决绝一吻的触感，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华天依。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关于“离开”的侥幸火焰。
如果他走了，华天依怎么办？
这个女人，在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收留了他，明知他可能带来无尽的麻烦，却从未真正将他拒之门外。她为了帮他掩饰，不惜与那些来自异界的强者正面冲突，甚至……用那种惊世骇俗的方式。
她看似冷静理智，一切从战略角度出发，但肖无烬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在那层坚硬的外壳之下，有着别样的东西。否则，她不会在黑暗中问出那个问题，不会在误会他想歪时笑得那般开怀，更不会……允许他躺在这张属于她的床上。
他若一走了之，梦璃她们会如何对待这个“胆大包天”、“玷污”了她们心目中所有物的凡俗女子？
以梦璃那火爆偏执的性子，盛怒之下，迁怒于华天依，甚至……毁掉她，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柳如烟看似温柔，但能修炼到那般境界，又岂是真正的善茬？其他那些女人，也绝非易与之辈。
他将一个巨大的、可能致命的烂摊子，留给了华天依。
而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回去当他的逍遥仙帝？
做不到。
肖无烬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充斥着一种陌生的、沉甸甸的情绪。
他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华天依怎么办？”这个问题的重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我该如何恢复力量？”。
力量很重要，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但有些东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比力量更重要了。
这是一种承诺，一种责任，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牵扯。
他不能走。
至少，不能在将华天依置于如此险境的情况下，一走了之。
可是……不走，又能如何？
力量无法恢复，强敌环伺，他就像一个抱着金砖走在闹市的婴儿，迟早会引来灭顶之灾。不仅会害了自己，最终可能还是会连累华天依。
留下，是坐以待毙。
离开，是背信弃义。
他似乎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肖无烬缓缓转过头，在朦胧的黑暗中，看向身旁那个安然入睡（或许）的身影。她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柔和而安静，与白天那个锋芒毕露、智计百出的龙组精英判若两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焦灼感，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必须找到第三条路。
一条既能恢复力量，又能护她周全的路。
一条……属于他肖无烬的路。
这一夜，对肖无烬而言，注定漫长。
而黎明到来之前，最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