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猛地扯开火漆，抽出信纸，双目如鹰隼般死死盯住上面的字迹。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血色。
大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见羊皮纸被捏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好！好一个曹孟德！”
袁绍突然将军报重重拍在案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案上酒杯嗡嗡作响。
他霍然起身，环视帐下诸将，声音因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曹操亲率大军进驻官渡，派夏侯渊、夏侯惇分兵延津，此举分明是欺我河北无人！”
帐下众将噤若寒蝉，无人敢接口。
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监军田丰排众而出，俯身长揖，声如洪钟：
“主公，不可！天子尚在许都，我军若兴兵讨伐，是为不臣。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大义，我军应固守黎阳，分兵骚扰其边境，待其内乱，不出三年，可坐收其利。今若倾巢而出，胜负难料，倘若战败，则霸业休矣！”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浇在袁绍烧得正旺的怒火之上。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刀子般刮过田丰的脸。
“主公，田别驾所言，未免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坐在客席的刘备。
从下邳出走后，刘备带着上千兵马一路颠沛流离，最终选择了投靠袁绍以稳根基，每当他想起失散的二弟三弟就夜不能寐。
他此时缓缓起身，对着袁绍一拜，言辞恳切：
“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胁迫天子，残害忠良，天下共愤！主公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于天下，今手握河北精兵百万，正该高举义旗，为国除贼，匡扶汉室！此乃天赐良机，若因一时之利而错失，岂不令天下忠义之士寒心？”
刘备这番话，句句说在袁绍的心坎上。
他本就自诩为汉室忠臣，最重名望，“为国除贼”这顶大帽子戴上，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看向刘备，
田丰见状，心中大急，再次叩首，几乎是嘶吼道：“主公，刘备兵败来投，急于复仇，其言不可听啊！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望主公三思！”
“够了！”
袁绍的耐心终于耗尽，他指着田丰，厉声咆哮：“竖子乱我军心，是何道理！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打入大牢，待我大破曹贼，再来定夺他的生死！”
两名如狼似虎的甲士冲上前来，粗暴地架起田丰。
田丰面如死灰，兀自挣扎着高喊：“主公，忠言逆耳啊！此战若败，悔之晚矣……”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帐外。
大帐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众将垂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袁绍的刚愎自用，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角落里，谋士沮授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忧虑。
而刘备，依旧保持着那副恭敬的神态，只是在他低垂的眼帘下，一抹难以察觉的精光一闪而逝。
这乱世，这纷争，对他而言，或许正是那龙游浅水、一遇风云便化龙的契机。
袁绍的目光扫过帐下，最终落在两员大将身上：“颜良听令！”
“末将在！”一名身材魁梧如山岳的将军出列，声若惊雷。
“命你为先锋，率军十万，即刻进兵白马，务必给曹军一个下马威！”
“末将遵命！”颜良声如金石，眼中战意昂然。
白马渡口，黄河怒涛翻滚。
颜良的十万大军如黑云压城，军阵森严，旌旗蔽日，那面斗大的“颜”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曹军阵中，夏侯渊拍马而出，手持长枪，直取颜良。
他素以千里奔袭、用兵神速着称，枪法亦是迅猛绝伦。
然而，他面对的是颜良。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仿佛平地起了一道惊雷。
两马交错的瞬间，夏侯渊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枪杆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战马竟被震得连退数步。
他强行稳住身形，脸上已满是骇然。
仅仅一合，他便已知晓，眼前之人，是他生平未见的强敌。
“兄长，我来助你！”一声怒吼，夏侯惇拍马赶到。
他那标志性的独眼，此刻因愤怒而充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狂暴的血煞之气。
他与夏侯渊并马，双战颜良。
颜良长笑一声，声震四野：“来得好！曹营鼠辈，何不一同上来受死！”
他手中大刀挥舞开来，不见刀招，只见一片绵密的刀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刀锋破空之声，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人的魂魄。
夏侯惇的攻势以勇猛狂暴见长，但在颜良雷霆万钧般的刀势面前，却显得如此无力。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被那看似随意的刀光轻松化解，而对方的每一次反击，都逼得他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刀锋与铁脊碰撞，迸溅的火星比夜空中的星辰更加明亮。
数十回合过去，夏侯惇已是汗流浃背，身上添了数道血口。
他越战越是心惊，颜良的刀法大开大合，却又毫无破绽，仿佛一座巍峨大山，无论他如何冲击，都无法撼动分毫。
“给我死！”颜良一声断喝，刀势陡然一变，快如闪电，力重如山，一刀劈向夏侯惇的门面。
夏侯惇拼尽全力举枪格挡，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手中的精铁长枪竟被从中斩断！
巨大的力量透过断枪，狠狠砸在他的胸甲之上。
“噗——”夏侯惇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浑身剧痛，那只独眼中喷出的，是不甘，是愤怒，是身为沙场宿将最后的尊严。
曹军将士见状，无不胆寒，纷纷后退。
颜良立马横刀，睥睨四方，河北大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远处的土坡上，曹操亲率中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当看到夏侯惇重伤坠马的那一刻，他紧握着马缰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他的脸色平静得可怕，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指节，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望着对岸那军容鼎盛、士气如虹的袁军，尤其是那面高高飘扬的“颜”字大旗，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颜良之勇，竟至于斯！
与此同时，袁绍中军大帐内，捷报频传，气氛已是一片狂欢。
“主公，颜良将军阵斩曹将数员，大破夏侯惇，曹军闻风丧胆，龟缩不出！”
袁绍手持酒杯，放声大笑，满面红光：“哈哈哈哈！我早就说过，我河北上将，一人可抵曹军十万！田丰老儿，鼠目寸光，安知我帐下猛将之威！”
众将纷纷举杯恭贺，马屁之声不绝于耳。
只有沮授，站在人群之外，眉头紧锁。
他上前一步，再次进谏：“主公，颜良虽勇，但孤军深入，骄兵必败。曹操此人，诡计多端，绝不会坐以待毙。
依臣之见，应速派大军以为策应，并令文丑将军率一军进驻延津，以为犄角之势，方为万全之策。”
袁绍正在兴头上，闻言顿时不悦，挥手道：“公与多虑了！颜良已将曹军杀得胆寒，何须再派援军？待他拿下白马，我自会亲率大军跟进，一战定乾坤！”
见袁绍油盐不进，沮授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默默退下，走出喧嚣的大帐，一股夜风吹来，让他感到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