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上的战斗持续一个时辰后。
清军水师虽然损失惨重,但也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
明军外围的巡逻船队在多轮围攻下损失殆尽。
在汉水浮桥上游三里处,明军的十艘巡逻船被三十余艘清军战船团团围住。
弟兄们,死战不退!
巡逻船队长陈大海高喊着,亲自操舵向一艘清军艨艟撞去。
两船相撞的巨响在江面上回荡。
明军士兵趁势跳板作战,与清军在甲板上展开白刃战。
陈大海手持长刀,连斩三名清兵,但很快就被更多的敌人包围。
队长!副手想要救援,却被箭矢射中胸膛。
最终,这十艘明军巡逻船全部战沉,无一生还。
清军水师由此打开了通往浮桥的通道。
报!上游巡逻船队全军覆没!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颤抖。
沈志祥握紧了拳头,但很快又松开:
命令第二道防线的战船收缩阵型,死守浮桥入口!
此时,清军水师已经推进到距离浮桥仅二里的位置。
明军在这里布置的第二道防线由二十艘楼船和三十艘艨艟组成,是保卫浮桥的最后屏障。
清军统帅焦乐水明白这一点,他下令将所有战船分成三个波次,轮番冲击明军防线。
最新一波竹筏上的清军士兵个个赤膊上阵,手持火油和炸药,显然是敢死队。
瞄准竹筏,自由射击!
明军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呐喊。火炮齐鸣,实心弹在江面上激起一道道水柱。
数艘竹筏被直接命中,瞬间解体。
但更多的竹筏继续前进,最近的一艘已经逼近到明军楼船不足五十步的距离。
放火箭!
明军楼船上的军官急忙下令。
火箭如雨点般射向竹筏,几艘竹筏顿时燃起大火。
但就在此时,一艘着火的竹筏突然加速,直直撞向一艘明军艨艟。
剧烈的爆炸声中,明军艨艟被炸成两段,迅速沉没。
这是清军敢死队携带的炸药被引爆了。
趁明军阵线出现混乱,清军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
这次是二十艘装备重弩的艨艟,它们在远处用弩箭压制明军,为第三波主力战船创造机会。
沈志祥观察到战况危急,立即下令:
命令右翼分舰队向前推进,截击敌军第三波攻势!
战斗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汉水江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木板、尸体和燃烧的战船。
明军虽然英勇抵抗,但在清军不计代价的猛攻下,防线正在被逐步压缩。
在浮桥上游一里处,明军的最后一道水上防线正在苦苦支撑。
十艘楼船组成半月形阵型,用侧舷火炮不断轰击逼近的敌船。
装弹!快!
炮手长声嘶力竭地催促着。
炮手们浑身被汗水湿透,机械地重复着装填、瞄准、射击的动作。
实心弹呼啸而出,又一艘清军战船被击中水线,缓缓下沉。
但清军的攻势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特别是一些小型火攻船,趁着大船交战的空隙,悄悄逼近明军战船。
左舷发现火攻船!
浮桥上的了望手突然大喊。
沈志祥急忙望去,只见三艘满载柴火的小船正顺流而下,直扑而来。
船上的清军士兵显然已经点燃了柴火,跳江逃生。
火炮瞄准火攻船!
沈志祥紧急下令。
两艘火攻船被击中解体,但第三艘还是撞上了浮桥下面的浮船。
浮桥顿时一阵晃荡,上面的守军几乎站立不稳。
浮桥下面的浮船顿时被点燃,火焰迅速蔓延,水手们急忙取水灭火。
趁此机会,更多的清军战船突破火力网,陆陆续续向浮桥直扑而去。
报!清军已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正在攻击浮桥!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绝望。
沈志祥望着远处燃起大火的浮桥,心如刀绞。
浮桥是连接襄阳和樊城的生命线,一旦被毁,两城将陷入各自为战的困境。
命令所有还能动的战船,随我驰援浮桥!
沈志祥毅然下令。此时,浮桥处的战况已经极其惨烈。
清军多艘战船直接撞击浮桥,士兵试图强行登桥。
守桥的明军士兵用弓弩、火铳拼命抵抗,桥面上已经堆满了尸体。
一艘清军楼船甚至不顾明军炮火,直接撞断了浮桥的一处连接点。
浮桥开始倾斜,上面的士兵纷纷落水。
快修复浮桥!
守桥官急切地命令工兵。
但清军的箭雨让修复工作难以进行。
更多的清军战船正在向这个缺口涌来。
-
赵天霞拿着千里镜,立于襄阳北城头,远眺浮桥。
汉水之上,她看到明军水师在清军不计代价的猛攻下节节败退。
那道连接两城的浮桥,在炮火与撞击中剧烈摇晃,已呈摇摇欲坠之势。
同时新来的传令兵,也把樊城的战况报告了她:
“报告!樊城西北侧高地有十余门清军大炮在不停开火。”
“樊城北墙遭受清军红衣大炮持续轰击,城墙士兵死伤惨重。”
她眉头紧锁,意识到两线同时告急的严重性。
片刻思索后。
“不能再等了!”
赵天霞心念电转,猛然回首,对身后一位面容沉毅的参将厉声道:
“虎威军项正信项参将!本帅现令你代守襄阳,务必给我盯紧鞑子,严防死守!千万不可鞑子趁虚而入!”
“浮桥若失,大势去矣,我亲往去救浮桥!”
项参将猛地抱拳,声音急切。
“赵帅!浮桥危急,让末将带兵去援吧!末将必死守浮桥,绝不辱命!请您坐镇襄阳!”
赵天霞目光锐利地扫过项正信坚毅的面庞,随即又望向浮桥方向,语气斩钉截铁:
“不成!此战关乎两城存亡,非我亲往不可!项参将,你的担子同样重如泰山!”
项正信抱拳领命,眼神决绝。
“遵命!项正信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请大帅放心!”
赵天霞再无多言,转身疾步下城。
亲率早已在瓮城内集结的两千精锐生力军,如一道铁流,迅速开赴浮桥。
-
赵天霞的帅旗迅速出现在浮桥桥头。
她的到来,如同给苦苦支撑的浮桥明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大帅亲临!援军到了!”
“弟兄们,杀鞑子啊!”
原本低落的士气瞬间高涨。
赵天霞带来的生力军迅速填补了防线的缺口。
用血肉之躯顶住了清军水师最疯狂的冲击。
她本人更是亲临第一线,指挥若定,调动炮火。
一次次将试图登桥的清军敢死队击落水中。
在赵天霞的指挥下,这座几近崩塌的浮桥,竟奇迹般地被再次稳住了。
稳住浮桥局势后,赵天霞立即带着彩霞赶往樊城。
她要亲自指挥樊城的守城战。
-
就在炮战进入白热化之际,樊城其他方向的清军也同步展开了行动。
西门外,巴克鲁率领的科尔沁铁骑开始了声势浩大的佯攻。
数千蒙古骑兵在城下往来驰骋,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城头。
虽不直接登城,却成功牵制了西门的大量守军。
东门外,图海统领的正黄旗精锐则始终按兵不动。
全军在阳光下肃立,铁甲折射寒光,如引而不发的强弓。
只待北门出现破绽,便发出致命一击。
而此刻的北门,已彻底陷入血腥的炼狱。
亲兵抬着张勇的轿子,位于阵后方,他挥剑怒吼:
“全军压上!先登城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后退者,立斩!”
在重赏与严刑的驱动下,绿营兵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他们以分散队形推进,极大减少了密集伤亡。
数架冲车在盾车残骸的掩护下,持续撞击着包铁皮的城门,发出震人心魄的巨响。
城头守将嘶声呐喊:
“燧发枪队上前!弓弩手自由散射!”
明军火铳手迅速在垛口后列队轮射,铅弹如雨泼下。
弓弩手则从射击孔中精准点杀攀梯之敌。
不断有清军中弹跌落,但后继者依然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樊城城头,六门灭虏炮第一次齐射。
数颗实心弹呼啸升空,狠狠砸向西北高地。
其中两枚精准命中目标:
一枚将清军红衣大炮的炮身砸得扭曲变形;
另一枚直接击碎木制炮架,沉重的炮管轰然倒地。
清军炮阵顿时有两门红衣大炮彻底报废。
“轰——!”
一发从西北高地射来的重型实心弹,带着凄厉呼啸,狠狠砸中北门东侧城楼!
砖石砌筑的墙体应声碎裂,半座城楼在烟尘中轰然坍塌。
藏身其后的数名明军士兵与一门灭虏炮,瞬间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飞溅的碎石如炮弹破片般四射,又将附近数名火铳手击倒在地,哀嚎遍野。
守军尚未从这记重击中缓神,第二轮炮击已接踵而至。
一枚炮弹越过垛口,直接砸进守军人丛中。
中者当场化作血雾,残肢与碎甲横飞。
炮弹落地后继续弹跳,又无情地碾出一条血路。
城墙上的守军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他们必须探身阻击不断攀城的清军,同时却又暴露在西北高地的炮火之下。
随时可能被不知从何飞来的炮弹撕碎。
与此同时,城头与高地的炮战已经拉锯状态。
尽管明军的灭虏炮是由葡萄牙制的红夷大炮小改造而来。
所以其射速与精度其实略胜清军红衣大炮一筹,且明军炮手操练更为娴熟。
双方实心弹往来呼啸,在空中织成死亡的轨迹。
清军炮弹不断轰击城墙,砖石持续剥落,守军伤亡激增。
明军炮弹则凭借更快射速,持续覆盖清军炮阵。
一颗明军实心弹精准命中清军火炮炮口,巨大撞击力使其当场报废;
另一弹砸碎炮车轮轴,令其倾覆。
激战中,一门清军红衣大炮因连续射击导致炮管过热,装填时突然炸膛。
轰然巨响中,灼热碎片席卷四周,操炮清军死伤惨重,炮阵顿时陷入混乱。
经此消耗,清军十五门红衣大炮中十门彻底报废,余下也因炮管过热被迫停射。
樊城方面,原有六门可反击高地的灭虏炮,四门被毁,仅余两门尚能击发。
还有四门因射角受限、无法参与对轰的灭虏炮。
只能将怒火倾泻于城下之敌。
炮手们冒着随时被远程炮火击中的风险,奋力操炮猛轰攻城敌军。
“放!”
炮长声嘶力竭地下令。
实心铁球呼啸而出,在清军散兵线中砸出血路。
“上!都给我上!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银翻倍!”
张勇的亲兵在阵后来回奔驰,传达着死命令。
绿营兵被督战队的长刀逼迫着,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城头明军的压力骤增。
“滚木!擂石!快!”军官的嗓子早已喊破。
士兵们奋力将沉重的守城器械推下。
一根巨大的滚木沿着城墙坠落,接连砸中数名攀爬的清军,骨骼碎裂的声响令人牙酸。
沉重的擂石落下,将一架云梯从中砸断,上面的士兵惨叫着坠入下方的人群。
“火油!”
守将见状再次下令。
炽热的火油顺着城墙泼洒而下,紧随其后的火箭瞬间引燃一片火海。
数名清军士兵顿时成了火人,发出非人的惨嚎,从半空摔落,还在不停地翻滚。
“轰!轰!轰!”
西北侧山坡上的红衣大炮射出的数枚弹丸,狠狠砸向樊城北墙。
一枚炮弹正中一段挤满了守军的垛口。
霎时间,人体、兵器与碎砖混杂着飞上半空。
那段城墙的防御为之一空,露出了致命的缺口。
另一枚炮弹则掠过城头,砸进后方集结的预备队中。
瞬间又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这突如其来的远程重击,让城头明军伤亡陡增,防线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瞄准鞑子步兵聚集处,快!开炮!”
城头明军炮长们嘶吼着,必须立刻还以颜色,提振士气。
那四门一直专注于轰击城下之敌的灭虏炮,迅速调整了射角。
炮口喷出烈焰,实心弹呼啸着落入正在蜂拥而上的清军绿营兵队列中。
一颗炮弹直接命中了一架云梯底部,木屑与人体的碎片四散飞溅。
正在攀爬的士兵如下饺子般坠落。
另一颗炮弹则在密集的冲锋队形中落地、弹跳,无情地犁出了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
残肢断臂铺满了这条死亡之路。
这次炮火覆盖,瞬间将清军最为凶猛的一波攻势打得七零八落。
然而,清军的红衣大炮又一次装填完毕,进行了最后一轮急促射击。
炮弹落下,又一处明军战位被抹平。
但此刻,战场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绿营兵承受着来自正面城头的滚木、火油、铳矢,以及来自头顶己方火炮误伤的威胁。
同时还要被城头那四门灭虏炮持续轰击。
他们亲眼目睹同伴在炮火下化为齑粉,精神与肉体的承受力都已到达极限。
当一架几乎快要成功的云梯,被城头明军冒着炮火合力推开。
带着上面一串士兵轰然倒地时。
残存的绿营兵看着眼前这座吞噬了无数同胞性命的城墙。
他们的勇气终于彻底耗尽。
“撤!快跑!”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这声音如同瘟疫般迅速传染了整个前线。
还活着的士兵们再也不理会身后督战队的呵斥与刀锋,丢下武器,转身就逃。
督战队连斩数人,却根本无法阻止这崩溃的洪流。
张勇在后方看得真切,他知道,部队的力气和胆气都已用尽。
“鸣金……收兵。”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充满了不甘与无奈。
清脆的锣声在战场上响起,标志着清军这一轮进攻,以惨烈的失败暂时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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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双方的炮管也异常灼热,哪怕眼下已经是深秋,用水都无法让炮管马上冷却。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双方火炮均陷入沉寂的间隙。
岳天泽看到城墙上的如此惨状,他急火攻心。
他疾步至张镇雷身旁,语速急切:
“张将军,我军不是还有新式灭虏炮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若待鞑子火炮冷却完毕,我等仅剩两门旧炮能打到鞑子的红衣大炮,如何抵挡?”
张镇雷面露难色,压低声音:
“岳将军,非是末将抗命!赵大帅有死令,新炮必须等到最后时刻!”
“此刻如果暴露射程,万一贻误战机,这责任…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岳天泽一听,双眼圆睁,指着西北外:
“什么叫最后时刻?都什么时候了!”
“等他们的炮冷却好了,再这么轰下去,城墙都要塌了!”
“到时候弟兄们死光了,你我都要成鞑子的刀下鬼!还谈什么日后!”
张镇雷嘴唇翕动,还想争辩:
“可是赵帅她…”
“别再说了!”
岳天泽厉声打断,一把抓住张镇雷的臂甲,目光如炬,字字斩钉截铁:
“战机稍纵即逝!立刻开炮!所有罪责,我岳天泽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