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在这半年里,秦戈去了昆仑山找何三忧请教。何三忧给出的意见与无源子道长大同小异,都认为兼修佛道魔三教心法,潜力无穷,但也隐患不小。三教相辅相成,又相互克制。如果一方心法太过弱势,必定会导致阴阳失衡,乾坤颠倒。就像当年正派驱逐了魔教,武林并未昌盛,反而越来越没落一般。
为今之计,只有找到《玄黄经》,三者平衡,方能化解秦戈”走火入魔“的失控症状。而且随着功力的加深,这种状况只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
至于《玄黄经》中是否有治疗脑部创伤的秘方,何三忧也不得而知。小草本就是魔教分支的弟子,其中另有别情也未可知。
呦呦的事情何三忧早已知晓,他发动了几乎魏国西北江湖中所有的力量寻找,也没有半点有用的讯息。他还亲自去了趟吐蕃,最终还是失望而归。
秦戈还去了普陀寺,可圆嗔等两位老僧闭关,如尘方丈出海云游。他也只得在圆嗔两人的闭关之处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去。
清虚观的无源子道长依旧不在观内,松风道长回了天柱峰,荆州之行秦戈也是郁郁而归。
这日,秦戈来到鹭岛。曾经他与姬复周、沙古阿山等人在此激战,可岁月已经将所有的痕迹抹除的干干净净。
他预订了一艘明日启程前往夷洲的商船。自从姬复周的势力被覆灭后,两岸的商贸往来急剧繁荣起来。
秦戈坐在海边的一块巨石上,吹着海风。距离与小鸭子的清明之约只剩下三个多月,无论如何都要提前一个多月返回。
”叫你好好的挖壕沟,你却去捡贝壳?延误了时间该怎么办?“一声呵斥声打断了秦戈的沉思。
秦戈循声望去,只见七八个孩童正在海滩上嬉笑玩闹,堆砌着一个巨大的沙堆。刚才是一名四五岁的女孩在训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那名女孩梳着两个冲天辫,面目被太阳晒得黝黑,一身本应干净整洁的衣服早已沾满泥污。那名男孩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可在她面前却唯唯诺诺,一副憋屈不敢还嘴的样子。
”关关,算了,让阿忠抓紧挖沟就是。“一名六七岁的女孩在旁劝道。
”哼,要不是阿香替你求情,看我怎么罚你。还不赶快去挖沟?天都快黑了,如果城堡造不好,都怪你。“那名叫关关的女孩一脸严肃地道。她举手投足间仿佛带着与生俱来、不容他人拒绝的气势。
阿忠见关关放过了他,马上兴高采烈地去挖壕沟了。
那堆乱七八糟的沙子难道就是关关口中的城堡么?秦戈不禁哑然失笑。他想起了小时候与伙伴们的游戏,那时候发号施令的是田丰和雨露姐吧?
日渐偏西,海风变冷。沙滩上的小孩一一离去,走时都会和关关说一声,得到许可后才离开。
最终沙滩上只剩下关关一人,依然锲而不舍地继续着她的城堡大业。
秦戈一时童心大起,开口道:”小姑娘,要不要我帮你忙啊?“
关关瞥了他一眼,不予理睬,继续将沙子往城堡上垒砌。
”小姑娘,你叫关关吧?如果你答应让我帮你堆城堡,我就将这块糕点给你。过来,拿着。“秦戈从怀里掏出一块杏花糕道。
”嘁,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关关头也不抬,轻蔑道。
”哈哈,你是女孩子,怎么能称君子呢?你应该自称淑女。“秦戈兴致更浓。
”妈妈说,君子是对一种品德的称呼,不分男女。“关关不耐烦地辩解道。
”哦,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是叔叔狭隘了。“秦戈没想到小女孩居然有如此的理解。
秦戈不再言语,一大一小互不打扰,想着自己的心事,砌着心中的城堡。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海平面,余晖将天边染得色彩斑斓。
关关终于停手,往自己的家中走去。可刚走了五六步,她又回头不放心地望了秦戈一眼,道:”你不会等我走后,破坏我的城堡吧?“
”不会。“秦戈嘴带笑意道:”我还会在这里帮你保护你的城堡,如果你不信,明天早一点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关关瞪大了双眼道:”难道你要在这里睡觉?晚上的风很冷的。“
感受到小女孩的善意,秦戈笑道:”叔叔练有神功,寒暑不侵。“
关关还是不放心,道:”要不,你去我家吧,不收你钱的。“
秦戈心中一暖,飘身从石头上跳下,将自己在镇上买的十多个糕点全部掏出,递给关关道:”不用了,我这里有些糕点,送给你吃。“
”妈妈说,无功不受禄。还有,不要接受任何陌生人的礼物。“小女孩摇了摇手,一本正经地道。但从她吞咽口水的样子,秦戈知道她是极想吃的。
”你知道,一个人吃东西是很无聊的。要不这样,我吃一块,你也吃一块,就当你陪我,好不好?“秦戈道。
”嗯……那也行,不过,我只吃一块。“关关思索片刻后道。不知为何,关关对眼前的叔叔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她相信他绝对不会伤害她。
”你选一块。“秦戈打开油纸包道:”这是杏仁的,这是桃酥的,这是绿豆的,这是……“
关关没等秦戈说完,就随手拿了一块最边上的糕点,随后微微一躬身,道:”谢谢。“
秦戈也拿起一块,放入嘴里。关关则是轻轻咬了一小块,慢慢咀嚼。
关关只吃了一半,秦戈已经消灭了五六个。
”糟了,时间太晚了,回去肯定要挨骂。“关关忽然脸色一变,迈开小短腿就跑。
”明天早上你还会过来吗?“秦戈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道。
”嗯嗯。“关关含糊地答应着。
不知为何,第二日等到商船靠岸的时辰,秦戈也没见到关关的身影。他搬了几块巨石挡在”城堡“之前,防止被潮汐冲散,可他却没有办法见到关关惊喜的表情了。
夷洲岛的一处荒僻的山谷,秦戈在某处洞穴内已经待了两天。这里是沙古阿山修炼的地方,他将山洞的每一处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有发现《玄黄经》的任何蛛丝马迹。
如尘大师曾明确告诉过他,沙古阿山修炼的极有可能就是《玄黄经》,但为何这里没有任何线索?
洞外忽然传来虎啸声和人类的喧嚣声。此处荒无人烟,多半是猎人捕猎老虎才会来到这里。
秦戈走出洞外,果然见到四名服饰奇特的猎人围着一头足有两丈多长的老虎。老虎一只后腿受伤,可它依然呲牙咧嘴,千余斤的身体纵跃间虎虎生风。
四名猎人各守一方,防止老虎逃跑。
”嗷呜“,老虎一声吼叫,扑向北方的一名年轻小伙。小伙轻巧避过,手中的钢叉全力插入老虎身上。受伤的老虎发出更大的吼声,身躯一转,将小伙甩出极远。另外三名猎人纷纷围拢过来,投掷出手中钢叉。
老虎猛地一转身,三名猎人吓得连连后退,被甩飞的小伙此时却突然从一旁靠近,紧紧抓住自己的钢叉,拔出后想要再次插入,却被老虎一甩尾巴,结结实实地击打在他的胸膛。眼见他要撞向一侧的巨石,三位猎人还未叫出声,一道人影瞬间闪现,握住小伙的手腕,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救了下来。
那只老虎似乎非要置小伙于死地,张开血盆大口,跳起朝小伙扑来。秦戈拍出一掌,”啪“的一声轻响,老虎千余斤的身子竟被一掌击飞。老虎晃悠着站起,转了一圈后轰然倒地。
那三名猎人慌忙上前用绳索将老虎四肢捆住,小伙则是走到秦戈面前,躬身抱拳道:”多谢恩人救我一命。“
”你会说汉话?“秦戈惊讶道。他更惊讶小伙被老虎的一鞭击中胸口居然没什么大事。
”常年与山外的汉人交易,就学了几句汉话。我看恩人是汉人,所以就用汉话了。“小伙恭敬地道。
这时另外三名猎人也过来道谢。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秦戈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了敬畏与感激。一掌就将一头千斤巨虎击晕,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畏惧吧。
”恩人,您是来找那哑巴老头的武学秘籍吧?“小伙道。
秦戈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身负高深修为,来这深山老林不是为了秘籍还能是为了什么。
”这个山谷很是不祥。原来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进入这里后很少能再出去,如果不是捕猎这头老虎,我们也不会靠近这里。“小伙道:”小时候我有一次随父亲出来捕猎,在追逐一头野猪时不小心走失,误打误撞走到了这里。在那个山洞里,我亲眼见到那个老头在石壁上打开了一道门,随后走了出来。我也被他发现,可他并未对我做什么,反而教我一些呼吸的法子。自那以后,我便极少生病,身子骨也特别硬朗。只是我父亲不允许我再来,要不然我也能和恩公一样,一掌拍晕一头老虎。“
秦戈心中一喜,道:”那也未必,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我再教你一些呼吸之法,或许对你有帮助。“说罢,秦戈将《洗髓易筋经》里最基本的吐纳之法详细告之,几百字的内容小伙跟着念了三遍便熟记于心。
告别了四人,秦戈重新回到山洞。他在石壁上仔细寻找,却毫无所获。
沉思片刻后,他忽然一掌击打在左边的石壁上,石屑纷纷坠落,石壁毫无变化。他又在其他石壁上击打,直到在正对洞口的那面石壁上重重拍出一掌后,一条细细的裂缝隐隐出现。
秦戈连续拍打数掌,石壁上的裂缝不断延伸,竟出现了一道四四方方的门的形状。沙古阿山为了掩饰门的存在,肯定是将石粉浸湿后涂抹在门缝内,等石粉干透,从外面就看不出任何端倪了。
秦戈一掌比一掌更重地拍打那扇门,石壁都已经开裂,但门纹丝不动。
秦戈想到沙古阿山那强大的吸力,心想难道门是往外开?他一试之下,果然那道门”嘎嘎“直响,向外慢慢敞开。走入那道石门,一股腐败之气扑面而来。
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秦戈来到一处开阔的石室,石室的顶部有一角破损,与外界相连,阳光透入,石室里的场景清晰可见。
石室内十分简陋,除了一个破旧的蒲团,便再无一物。秦戈将每一处裂缝和凸起仔细琢磨,没看出半分破绽。他又将蒲团小心拆开,也没见到任何字样。他对着四面石壁不断拍打,又重重击打地面和屋顶,可这一次却没有奇迹发生。
秦戈十分懊恼,都找到隐秘石室了,难道又是一场空?他沮丧地坐在地上,一缕月光从缺口处照射进来,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了。
”咦。“秦戈忽然发现,临近缺口的那面石壁在月华的照射下,发出淡淡的蓝光。秦戈走近一看,大喜过望,那些蓝光竟然是一些字体。肯定是魔教的先辈用特殊的材料写到石壁上,只有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才能显现出来。
秦戈定睛一看,那些字体都是用小篆书写,好在小时候许先生也教过他,否则他也只能临摹出去,再去请教他人。
那沙古阿山是怎么认识这些字的?秦戈心中疑惑。他稍一细想,便明白过来。多半是姬氏族人识得小篆,将其翻译出来交给沙古阿山,沙古阿山才会手姬复周为徒,并全心全意地为姬氏出力。
”想这些有的没的作甚?“秦戈甩了甩头,挥去心中杂念,专心致志地钻研起石壁上的文字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一看开头,秦戈便知这就是他苦苦追寻数年而不得的《玄黄经》。
数十字的总纲后,便是晦涩难懂的修炼之法。好在秦戈修为高深,文学方面也颇有造诣,又有修习魔教心法的经验,所以某些艰深之处,多琢磨些时间便能窥得其中奥妙。
修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秦戈已在洞中过了一个多月。第一天晚上他便将五千多字的心法牢记于胸,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山洞是一个极难得的修炼场所。
这天他走出山洞,望着洞外山花烂漫,才猛然记起离清明节已经只剩一个多月。
秦戈返回山洞,对着那块印有字迹的石壁深深鞠躬,感谢魔教前辈留下心法。又将那扇门合上,但没掩盖那些裂缝,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有缘人再次发现这个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