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尖锐起来,像一把冰锥扎进凌晨三点的急诊室。我刚把前一个外伤病人的病历写完,抬头就看见抢救床周围围满了人——心电监护上的波形变成了一条直线,心率显示“0”,血压仪的数值还在往下掉,那个半小时前被120送过来的心梗病人,呼吸已经停了。
“肾上腺素1mg静推!”主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他跪在床沿上,双手按压着病人的胸口,每一次按压都让病人的身体微微起伏,“准备除颤,200焦耳!”
我手里攥着抢救记录单,笔尖在纸上抖得厉害。病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送过来的时候意识已经模糊,只来得及说一句“胸口疼”就晕了过去。家属还在急诊室外哭,没人知道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除颤仪的电极片贴在他赤裸的胸口,“啪”的一声,电流穿过身体,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可监护仪上的直线依旧没有起伏。
“再来一次!”主任的额头渗着汗,按压的频率更快了,“呼吸机辅助通气,准备气管插管!”
急诊室里只剩下仪器的声音和按压的节奏声。我盯着病人的脸——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眼睛紧闭着,像睡着了一样,可那微弱的颈动脉搏动,早就消失了。我们抢救了整整二十分钟,肾上腺素推了三次,除颤试了四次,主任的手都按得发红了,监护仪上的直线,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停吧。”主任终于停下了手,声音里带着疲惫,“通知家属,准备后事。”
我心里一沉,手里的记录单差点掉在地上。旁边的护士开始收拾抢救器械,呼吸机的声音停了,急诊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家属在门外隐约的哭声。我走到床边,想给病人盖上白布,刚伸出手,突然听见监护仪“滴”的一声——心率数值跳了一下,从“0”变成了“30”,接着又跳到了“50”,原本平直的波形,慢慢有了起伏。
“活了!他活了!”护士尖叫起来,手里的器械“哗啦”掉在地上。
主任赶紧凑过去,摸了摸病人的颈动脉——有搏动了!虽然很弱,却真实存在。“继续监护!多巴胺维持血压!”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力气,“去叫家属,说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
我跑出急诊室,告诉家属这个好消息。病人的妻子瘫坐在地上,哭得说不出话,还是旁边的亲戚扶着她,才踉踉跄跄地跟着我走进急诊室。病人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还很模糊,却能转动,看见他妻子,嘴角还微微动了动。
接下来的几天,病人的情况越来越好,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我每天去查房,都会跟他聊几句,问他感觉怎么样,记不记得抢救那天的事。他总是笑着摇头,说“只记得胸口疼,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第五天早上,我去给他换药,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神很认真,说“护士,我想起那天的事了,我看见你们抢救我了”。
我愣了一下,以为他是记错了,笑着说:“你那时候都昏迷了,怎么会看见我们抢救你?”
“真的,我没骗你。”他坐起身,靠在床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感觉自己飘起来了,就在抢救床的头顶,你们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看见了,听见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换药碗差点掉在地上。他接着说:“我看见主任跪在床沿上按我的胸口,按得很用力,额头上都是汗;我看见护士给我推针,针管里的药是透明的;我还听见主任说‘肾上腺素1mg静推’,说‘准备除颤,200焦耳’,后来他说‘停吧,通知家属’的时候,我还着急,想喊‘我还活着’,可你们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