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贫民区特有的污浊气息和隐隐的血腥味,吹拂在凌昭脸上,却让他因失血而昏沉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丝。他强忍着经脉中如同被万千细针攒刺的剧痛,以及因过度燃烧星元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将星移步与血遁之术交替施展,在错综复杂、肮脏狭窄的巷道间亡命穿梭。
身后远处,数道强横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探照灯,一遍遍扫过城西区域,更有破空声由远及近,显然是幽冥宗的追兵已经出动,正在拉网式搜索。
不能直接回地窖!会暴露苏挽晴!
凌昭脑中念头急转,身形猛地一折,冲向记忆中另一处早已废弃的破庙。他在冲入庙门前的刹那,猛地挥掌拍向自己胸口,又逼出一小口鲜血喷洒在庙门外的泥地上,制造出仓惶闯入的假象,随即身形却如同鬼魅般贴着墙根阴影,以最后的力量施展星移步,绕了一个大圈,才如同轻烟般滑入那半塌的地窖入口。
“谁?!”地窖内,苏挽晴清冷的低喝响起,月华之力瞬间凝聚,蓄势待发。
“是我。”凌昭声音沙哑虚弱,几乎是跌入地窖,倚靠着潮湿的土壁才勉强站稳身形,脸色苍白如纸,衣襟上沾染着大片刺目的血迹。
“凌昭!”苏挽晴惊呼一声,立刻散去了手中月华,快步上前扶住他,美眸中充满了震惊与担忧,“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凌昭体内那紊乱至极、几乎枯竭的气息。
“无妨…还死不了。”凌昭急促地喘息几下,顾不上解释,立刻道:“快,帮我布下‘小诸天星辰隐踪阵’的简化阵旗,最大限度隔绝此地气息!”
苏挽晴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心知定然发生了惊天变故,毫不迟疑地点头。她虽不精通阵法,但凌昭之前传授过她这保命阵法的布置要点。她迅速从凌昭的储物袋中取出几面刻画着繁复星纹的阵旗,按照特定方位,精准地插入地窖四周的泥土中,随即打入一道道月华之力作为引子。
微弱的星辉自阵旗上亮起,如同呼吸般明灭,很快交织成一片薄薄的、仿佛蕴含无数细碎星辰的光幕,将整个地窖笼罩。地窖内原本就微弱的气息,瞬间被彻底掩盖,与外界污秽杂乱的环境完美融合,再无异状。
阵法甫成,凌昭心神一松,又是一口淤血咳出,气息愈发萎靡。他立刻盘膝坐下,双手各握一枚中品灵石,全力运转《星辰衍道经》,引导着微弱的星元,如同涓涓细流,开始艰难地修复体内受损严重的经脉和道基。
苏挽晴守在一旁,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心中揪紧,却不敢出声打扰,只能暗自戒备,倾听着外界隐约传来的搜捕动静。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地窖外,幽冥宗修士的搜索似乎越发密集,甚至有几道神识数次从地窖上方扫过,但都被“小诸天星辰隐踪阵”完美骗过,未能发现丝毫端倪。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凌昭缓缓睁开双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伤势暂时被压制住,星元也恢复了一两成,至少有了行动之力。
“发生了什么事?你遇到了金丹修士?”苏挽晴见他调息完毕,立刻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
凌昭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将潜入闲云庄,遭遇薛长老,被软禁,以及最后如何以星遁之术结合血遁强行突围的经过说了一遍。尽管他已经尽量平铺直叙,但其中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依旧让苏挽晴听得心惊肉跳,后背沁出冷汗。
“金丹修士…竟然真的来了!”苏挽晴倒吸一口凉气,美眸中满是骇然。筑基与金丹的差距,如同天堑,凌昭能活着回来,已是侥天之幸。
“不仅如此,”凌昭眼神冰冷,“城主府内部确定已被渗透,幽冥宗计划在流云夜宴发动突袭,掌控全城。而我们之前发现的百炼坊,只是幌子,那闲云庄才是真正的指挥中枢,薛长老坐镇其中。”
他顿了顿,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记录着幽冥宗计划的玉简,又拿出一枚空白玉简,以神识将今夜探查到的关于薛长老的存在、闲云庄的位置、城主府内应的线索等重要信息,飞速烙印其中。
“形势危急,流云夜宴就在后天!我们必须将这个消息送出去,但城主府已不可信。”凌昭沉声道,目光锐利如刀,快速分析着局势,“直接硬闯送出消息目标太大,我们如今的状态,无异于自寻死路。必须借助外力,或者…制造混乱,让消息自行‘浮现’。”
“外力?流云城内,还有谁能抗衡幽冥宗和那位薛长老?”苏挽晴眉头紧锁。
“明面上的势力或许没有,但暗地里的呢?”凌昭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幽冥宗如此大动干戈,触动的利益绝非一家。那些被清洗的观星阁残余势力、可能与幽冥宗有宿怨的散修、乃至城内其他对幽冥宗霸道行径不满的家族…这些人,平日里或许是一盘散沙,但在生死存亡和巨大利益诱惑面前,未必不能一用。”
他拿起那枚新烙印的玉简:“我们需要一个‘信使’,一个足够聪明、足够隐蔽,并且对幽冥宗同样充满恨意或贪婪的‘信使’。”
凌昭沉吟片刻,忽然看向苏挽晴:“挽晴,你伤势恢复如何?可能施展‘太阴幻形’之术,改变形貌气息?”
苏挽晴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勉强可以维持半个时辰。”
“足够了。”凌昭眼中精光一闪,迅速将自己的计划低声告知苏挽晴。
他的计划并非直接去接触某方势力,那太容易被追踪和识破。而是要将这枚记载着关键情报的玉简,以一种“意外”的方式,“送”到那些有心人眼前。
半个时辰后,城西黑市,一间鱼龙混杂、专门销赃和买卖情报的阴暗茶馆角落。
一名面容普通、气息只有炼气期的灰衣人(由苏挽晴以太阴幻形之术伪装),看似无意中与一名正在低声抱怨幽冥宗清洗行动导致自己损失惨重的黑市商人发生了碰撞。
“不长眼吗!”商人低声怒骂。
“对不住,对不住…”灰衣人连连道歉,手忙脚乱地帮对方捡起散落的物品,在无人注意的刹那,将那枚看似普通的空白玉简(实则内部以特殊手法隐藏了情报),混入了商人那一堆准备出售的“杂货”之中。
做完这一切,灰衣人迅速消失在茶馆外的阴影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南一间即将被幽冥宗查抄的、原属于观星阁某位外门执事的隐秘产业废墟中。
一名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散修(由凌昭勉强改变气息后伪装),在与另一伙试图在废墟中“捡漏”的修士发生短暂冲突后,“仓惶”逃离,却在“不经意”间,将一枚一模一样的玉简遗落在一片碎瓦之下。
类似的场景,在流云城内数个敏感而混乱的地点,以不同的方式,悄然上演。这些玉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将在特定的时间,或被人意外发现,或因其“特殊性”而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凌昭没有将希望寄托于一处。他布下了多个暗子,这些玉简最终能否起到作用,何时起作用,犹未可知。但这已是在他们自身重伤、强敌环伺之下,所能做到的极限。
做完这一切,凌昭与苏挽晴再次汇合,两人皆已是强弩之末,迅速撤回地窖,借助阵法全力疗伤和恢复。
他们如同潜伏在暗处的弈者,在自身重伤的残局中,落下了几颗充满不确定性的棋子。风暴即将来临,这几枚暗子,或许能撕开幽冥宗阴谋的一角,或许会石沉大海。但无论如何,他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接下来,便是等待,以及在这最后的期限内,尽可能恢复实力,迎接那注定席卷全城的“流云夜宴”!地窖之外,流云城的夜,愈发深沉,暗流汹涌,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