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曲松十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回到公寓时，已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将客厅染上一层暖金色。
她换好鞋，径直走进厨房，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
牛腩焯水，番茄去皮切块，香料称重备好。
她做得很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仿佛这不是一顿简单的晚餐，而是一件重要的作品。
当砂锅在灶台上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浓郁的番茄与肉香渐渐弥漫开来时，门口传来了密码锁的声音。
路回终走了进来。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连换鞋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一拍，眉宇间带着一丝卸下职场面具后的淡淡倦容。
然而，当她踏入客厅，那阵温暖而诱人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时，她的脚步顿住了，有些诧异地抬眼望向厨房的方向。
曲松十正背对着她，小心地调整着灶火。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忙碌而专注的侧影，额角似乎还有细密的汗珠。
路回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几秒。
鼻腔里充盈着陌生又令人安心的食物香气，耳边是汤锅细微的沸腾声，眼前是那个为她（或许是吧？）忙碌的身影。
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温吞感觉，像温水流过冻土，悄然浸润着她习惯性紧绷的神经。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回房，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然后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随手拿起一本财经杂志，却并没有翻开。
她只是靠在那里，闭上眼睛，似乎是在休息，又似乎只是在静静地感受这片刻的、与人共享的烟火气息。
曲松十调整好火候，一转身，才发现了客厅里的路回终。
她吓了一跳，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路小姐，你回来了。我……我煲了汤，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好。”
路回终睁开眼，目光落在女孩有些局促的脸上，又扫过厨房里那个冒着热气的砂锅，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忙你的。”她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好……好的。”
曲松十点点头，心里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
她回到厨房，假装继续忙碌，实则心跳如鼓。
路回终没有回避，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一个多小时后，汤终于煲好了。
曲松十盛了两碗出来，放在餐桌上。
番茄牛腩汤色泽红亮，汤汁浓郁，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依旧坐在沙发上的路回终，轻声道：“汤好了，你要……尝尝吗？”
路回终放下根本没翻开的杂志，站起身，走了过来。
她在餐桌旁坐下，看着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汤，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口，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番茄的酸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牛腩的厚重，汤汁醇厚，香料的味道融合得浑然天成，温暖妥帖地抚慰着味蕾和肠胃。
“……不错。”她放下汤匙，给出了一个简短的评价。
声音依旧平静，但曲松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丝几不可查的缓和。
就这两个字，让曲松十的心像被泡在了温热的汤里，软得一塌糊涂。
“你喜欢就好。”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两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张餐桌旁，安静地享用着晚餐。
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有汤匙偶尔碰触碗沿的细微声响。
但空气不再是凝固的尴尬，而是流动着一种奇异的、安宁的默契。
饭后，路回终主动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拿到水槽边。
曲松十连忙说：“我来洗就好！”
路回终没有坚持，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女孩挽起袖子，动作利落地清洗着锅碗。
她的目光落在曲松十因为沾了水而显得更加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又很快移开。
“明天早上，”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开车，你可以搭我的车去公司。”
曲松十正在冲洗泡沫的手猛地一顿，差点把盘子滑掉。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路回终。
路回终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这个时间段地铁很挤。”
说完，她不等曲松十回应，便转身离开了厨房，留下一个依旧优雅从容的背影。
曲松十站在原地，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她却只顾着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
路回终……邀请她搭车？那个连一杯牛奶都要用无声行动来表达的路回终，主动提出载她去公司？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受宠若惊和难以置信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她心底炸开。
她关掉水龙头，靠在流理台边，忍不住捂住脸，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搭车。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路回终向她，向她们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主动迈出的、清晰可见的一步。
那一晚，曲松十睡得格外香甜。
梦里，似乎都飘着番茄牛腩汤的温暖香气，和某种名为“靠近”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而在主卧里，路回终靠在床头，并没有立刻入睡。
她回想着晚餐时那碗汤的温暖，和女孩看到她喝下汤时那毫不掩饰的、亮晶晶的眼神。还有，自己鬼使神差发出的那个邀约。
她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事情的发展，似乎正在一点点偏离她预设的轨道。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反感。
反而，有那么一丝……隐约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