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港湾”之内,风暴骤歇。
那股跨越了八百年,足以撼动世界的悲鸣与憎恨,被彻底隔绝在外。
仿佛从未出现过。
疯狂盘旋的记忆碎片,失去了狂暴的力量,重新变回一场光怪陆离的无声电影。
港湾之内,只剩下温暖的金色光芒,与静静流淌的璀璨星河。
现实世界,咸鱼岛周围沸腾的海面,也奇迹般地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那末日般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
天空之城,藤蔓房间。
艾尼路还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岛要沉了。
那股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气息,突然间就没了。
海不啸了,岛不震了。
世界,又恢复了和平。
“……”
艾尼路一脸懵逼。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窗边,从藤蔓的缝隙向外偷看。
风平浪静,月色温柔。
就好像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动静,是他自己吓出来的幻觉。
他咽了口唾沫。
这个岛……
这个岛上的每一个人……
没一个正常的!
不行!
这破班,真的不能再上了!
……
厨房里。
罗修抱着怀里的女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怀里的人儿,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罗修立刻低下头。
伊一缓缓睁开了眼。
她的视线,不再有之前的恐惧与迷茫,不再有那种随时会破碎的脆弱。
那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宁静。
但与以往的纯真又有所不同。
在这片清澈的湖底,沉淀着一丝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古老而幽远的沧桑。
她没有立刻说话。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罗修,一眨不眨。
仿佛要将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刻进自己的灵魂最深处。
然后,她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抬起手。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轻轻触摸着罗修的脸颊。
从他的眉骨,到他的鼻梁,再到他的嘴唇。
感受着他皮肤下温热的血液流动,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
确认着,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他在这里。
他没有消失。
在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伊一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她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灿烂到极致的,安心的笑容。
那笑容,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温暖得足以融化万古的冰雪。
“罗修……”
她开口,刚哭过的嗓子带着一丝微弱的沙哑,鼻音很重。
“我看到了……”
“好多,好多可怕的东西。”
她说着,主动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罗修的怀里。
小巧的鼻子,在他的睡衣上用力地嗅着,汲取着那股让她无比安心的气息。
她攥紧了他胸口的衣服,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感受着他的心跳与存在。
“但是,我不怕了。”
她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喜悦。
“以后,再也不会怕了。”
“因为……你在。”
话音刚落。
一股巨大的,仿佛要将八百年欠下的所有睡眠,全部补回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的全部意识。
这是她的精神,在经历了极致的动荡与恐惧后,终于感受到了绝对的安全,从而彻底放松下来的生理反应。
太困了。
也太安心了。
她在罗修怀里蹭了蹭,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蜷缩起来的姿势。
几乎是在瞬间,她就闭上了眼睛。
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随之响起。
她睡着了。
陷入了八百年来,第一个真正安稳的,不会再被任何噩梦侵扰的,深沉睡眠。
妮可·罗宾站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切。
从伊一开始的惊恐,到罗修那神迹般的料理,再到此刻伊一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安详睡颜。
她的内心,被巨大的震撼所填满。
她看不懂罗修到底做了什么。
但她知道,这个男人,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将那个女孩从深渊里,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罗修抱着睡熟的伊一,脸上是无尽的温柔。
他轻轻拨开她额前被泪水浸湿的发丝,在上面印下一个轻吻。
总算,是把这只受惊的小猫给哄睡了。
可他的内心,却波澜未平。
象主那跨越了八百年的,充满了憎恨与悲怆的无声悲鸣,依旧在他的脑海深处回响。
是你……
不可饶恕……
罪人……必须受到惩罚……
这些词语,不再是模糊的梦呓,而是清晰无比的,带着血与泪的指控。
罗修低头,看着怀中伊一那恬静安详的睡颜。
刚才在“永恒港湾”里,她看到的一切,他同样也看到了。
冰冷的虚空王座。
被随手抹除的巨大王国。
那个名为乔伊波伊的,戴着草帽的男人。
还有,那持续了八百年的,孤独的等待。
他原以为,伊一的记忆,只是需要被安抚的“噩梦”。
但现在,他彻底明白了。
那不是噩梦。
那是历史。
是这个世界被强行抹去、被掩盖、被篡改的,“空白一百年”的真相。
而伊一,或者说,曾经的伊姆,就是这一切的亲历者,甚至是……缔造者。
她脑海里那些破碎的,狂暴的记忆碎片,根本不是什么需要驱散的梦魇。
它们是……一把把活着的“钥匙”。
每一把,都对应着一段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古老因果。
而现在,这些钥匙,全都被他用“永恒港湾”锁了起来。
或者说,被他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可以决定,什么时候,让伊一“看”到哪一段记忆。
也可以决定,永远不让她再触碰那些会带来痛苦的部分。
这个发现,让罗修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伊一,让她能作为“伊一”幸福地活下去。
更意味着,他拥有了应对这个世界最深层次秘密的,最终极的底牌。
罗修抱着怀里温软的身体,脸上的温柔,渐渐变得凝重。
他第一次,将目光从咸鱼岛的安逸生活,投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乔伊波伊。
d之一族。
古代兵器。
还有那头承载着罪孽与约定的巨象。
所有的谜团,所有的因果,似乎都指向了怀里的这个女人。
而他,罗修,成了唯一的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