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站在高台上，手里还拿着石板。他看了眼天色，对林语者说：“开始第一轮肥料试验。”
艾莉安娜正在低头画图，听到这话立刻抬头：“你说什么？”
“用枯萎的魔法植物做肥料。”段逸说，“它们已经死了，不浪费。”
艾莉安娜站起来，声音有点抖：“你把死掉的草碾成泥？”
“它们活着时有用，死了也能有用。”段逸指着园子里刚种下的宁神花，“这些苗长得太慢，等不了太久。如果三株荧光草的死能让三十株药草活下来，哪个更重要？”
艾莉安娜盯着他：“这不是管理，是伤害。”
“我没动活的。”段逸走向试验田，“只有三株枯草，早就没生机了。你不信可以走，我不拦你。”
她没动。
段逸挥手，两个林语者抬来三个陶罐。里面是干瘪发黑的荧光草，茎秆很脆。他们把草倒进石臼，用木槌砸碎。粉末泛着微弱的青光，像灰里藏着一点火。
“加水调成浆。”段逸说。
林语者照做。黑色泥浆被洒在试验田的沟里，慢慢渗进土中。三个参与试验的林语者站在田边，双手贴地，闭上眼睛。
魔力开始流动。
土壤表面出现淡青色纹路，像网一样散开。宁神花的根须轻轻颤动，然后快速伸长。一片新叶从芽尖冒出来，半分钟就展开了。
“长得太快了。”艾莉安娜皱眉。
“不只是快。”段逸蹲下摸了摸土。土不热，反而有点凉，“魔力很干净，没有杂质。”
他看向那三个林语者。他们的皮肤开始发青，血管凸起，像是身体里多了什么东西。
“停下！”艾莉安娜喊。
“再等等。”段逸看着数据，“他们还在吸收，还能撑住。”
话刚说完，最左边那个林语者身子一晃，膝盖跪在地上。但他没倒下，双手撑着泥土，手指抠进地里。
旁边的一株幼苗轻轻晃了一下。
段逸马上抬手：“切断供给！撤人！”
林语者立刻关掉骨管阀门，引流系统启动，残余魔力顺着管道排走。剩下两人睁开眼，退到安全区。
只有那个跪着的人没动。
段逸快步走过去检查。那人呼吸正常，心跳有力，但体内魔力太多，堵住了。
“他会醒吗？”艾莉安娜站过来，语气冷。
“会醒。”段逸摸了摸他的脖子，“意识还在，只是超载了。休息几小时就好。”
“你早知道会这样。”她看着段逸，“你还让他继续。”
“我不知道。”段逸抬头，“我以为能控制。我只用了三株草的量，没想到魔力这么强。”
艾莉安娜没说话。她走到那人面前，看见他的手还护在幼苗边上，指节发白，指甲缝全是泥。
她心里一紧。
“你把他当工具。”她说，“你下令，不管他会不会受伤。”
“我没有。”段逸站起来，“我给了选择。谁愿意试，自己报名。他们知道有风险。”
“你知道他们会报。”艾莉安娜声音低了，“因为他们听你的，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对的。”
段逸没回答。
风吹进来，带起一点尘土。园子里的灯轻轻晃。
艾莉安娜抬起手，掌心亮起一团白光。她想清理土地里的残留魔力。
但她停下了。
她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林语者身上。他脸朝下，耳朵还在动，好像还在感应什么。就算晕过去了，他的身体还是挡在幼苗前面。
她想起昨天的事。三个林语者围着古树幼苗唱歌，她以为只是仪式。现在她懂了，那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能量。
就像现在。
这个人不是因为命令才保护幼苗。
他是真心想护住它。
艾莉安娜的手慢慢放下，白光消失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液体透明，泛着珍珠一样的光，瓶口封着银蜡。
她弯腰，把瓶子放在段逸脚边。
“不是帮你。”她说，“是给它。”
然后她转身，走到田埂尽头，坐了下来。
段逸低头看那瓶药剂。标签没写名字，但他认得这种光。这是圣光药剂，精灵祭司专用，非常贵。
他没去拿。
他蹲回去，把昏迷的人翻了个身，让他平躺。然后拿出小刀，在对方手腕划了一道浅口。黑血流出来，带着一点青光。
“魔力积太多会伤身体。”他说，“放点血，好得快。”
他用干净布压住伤口，又撒上草粉。很快血就止住了。
那人呼吸变深了。
段逸起身，拿起石板记录：
荧光草粉碎后释放魔力强度：比预计高3.7倍
林语者吸收上限：约等于两株半草的量
过载反应：不会死，能恢复，大概要4到6小时
代价：一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写完后，他看向艾莉安娜。
她背对着园子，银发被风吹着。她没回头，也没说话。
段逸走过去，把石板放下，也坐下。离她两米远。
“你说得对。”他说，“我不该让他们硬撑。”
她肩膀动了一下，没回应。
“但我不能停。”段逸看着园子，“每一步都在冒险。我不试，苗就长不起来。苗不活，冬天来了，大家都得饿死。”
“你可以等。”她终于开口，“让它们自然长，慢慢来。”
“等不了。”段逸摇头，“外面的人不会等。雷克斯随时会打过来。教会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越弱，死得越快。”
艾莉安娜沉默了很久。
“你总说每个生命都有用。”她说，“那你告诉我，他的用，是不是要用命换？”
段逸看着试验田。那株被护住的宁神花已经长高不少，叶子舒展，在风里轻轻摆。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如果今天他没护住这苗，明天就会有十株药草死掉。那些药草能救人，能止痛，能让更多人活下来。”
“所以你就赌？”
“我在算。”段逸说，“每一笔我都算了。我能接受一个人倒下，但我不能接受三十株药草全死。”
艾莉安娜闭上眼。
远处，一只发光的蝴蝶飞过花丛，翅膀闪了一下。
段逸站起来，走回高台。他拿起一块新石板，写下下一步计划：
改配方：加黏土吸多余魔力
减用量：一次不超过一株半草
加预警：在林语者体内放骨片，监测魔力速度
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刻得很深。
风更大了。灯晃得厉害，影子在地上乱跳。
艾莉安娜还坐在那里。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抱着膝盖。
她没走。
段逸停下笔，低头看脚边那瓶圣光药剂。瓶子很凉，像刚从井里拿出来。
他没打开。
他知道这瓶药，不只是治伤用的。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以祭司的身份给东西。
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
段逸重新拿起刻刀。
石板上的字越来越多。
园子里，新的骨管接上了。水流稳定，温度正常。林语者轮流值班，记录数据。
一切还在继续。
段逸写下最后一行：
结论：牺牲不可避免，但必须控制。
他放下石板，抬头看夜空。
云裂开一条缝，露出一颗星。
那颗星很暗，但一直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