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再度病倒的消息很快传播了出去。凌薇薇在宫中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借着清算郭谦、瑞王余党的势头,以雷霆手段整顿朝纲,提拔亲信,一时间,无人再敢公开质疑新政。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潮。以皇太后为首的保守势力并未就此罢休,反而因其核心利益被触及而变得更加隐秘和危险。
就在苏清月病情稍稳,能够勉强坐起处理一些简单文书后的第三日,一队面无表情的刑部官员,持着一份盖有三法司大印的公文,来到了苏府门前。
“奉旨,提审犯官苏清月,协查郭谦、瑞王谋逆一案相关细节。苏大人,请吧。”为首的官员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韩月华按剑挡在门前,脸色铁青:“苏大人病体未愈,太医署有令需静养!尔等岂敢……”
“韩将军,”那官员打断她,亮出公文,“此乃三法司联合签发的提审令,陛下也已朱批‘依律办理’。莫非韩将军要抗旨不成?”
屋内的苏清月听到动静,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她看了看那份公文,又看了看一脸怒容的韩月华,轻轻摇了摇头。
“韩将军,不必争执。”她声音虚弱却清晰,“既然是依法提审,清月自当遵从。”
她很清楚,这绝非简单的“协查细节”。这是太后一系的反扑,是要将她重新投入那暗无天日的牢笼,隔绝她与凌薇薇的联系,甚至可能想在狱中再次对她下手。凌薇薇的朱批,或许是迫于三法司程序和三法司内部可能存在的对方势力的压力,或许……也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将计就计。
苏清月再次被关入了天牢。这一次,并非之前那间相对“优待”的死牢,而是一间更加阴暗潮湿,守卫也明显换成了陌生面孔的普通牢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唯一的光源是走廊尽头一盏昏黄的油灯。
她靠坐在冰冷的墙角,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囚衣,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狱卒送来的饭菜粗糙冰冷,她只看了一眼,便推到一边。她并不意外,对方既然把她弄进来,就不会让她好过。
然而,她的内心并无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她相信凌薇薇。那个在枫林中紧握她的手,说出“以苏清月的身份”陪伴她的人,绝不会真正放弃她。这次的入狱,或许危机四伏,但也可能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她能够更近距离接触郭谦,甚至可能从内部瓦解对手联盟的契机。
她闭上眼,开始在心中默默梳理所有已知的线索,从郭谦到瑞王,从江南到“幽泉”,从宫中的香料到慈宁宫的暗流……她要为自己,也为凌薇薇,在这铁窗之内,再开辟一个战场。
皇宫,御书房。
凌薇薇面前堆着的奏章比往日更多,其中不乏要求“严惩苏清月以正国法”或暗示苏清月“恃宠而骄、病中亦不忘揽权”的攻讦之语。她一份份地批阅,朱笔或驳斥,或留中,手腕因长时间书写而酸痛,脸色也因连日来的忧心与愤怒而略显憔悴。
当她看到一份由宗室联合几位老臣上的,言辞“恳切”地请求她“以社稷为重,莫因私情废公”,暗示她应远离苏清月,甚至将其长期羁押的奏章时,她终于忍不住,猛地将朱笔掷于案上!
笔尖的朱砂在奏章上溅开,如同斑驳的血迹。
“私情?”她低声冷笑,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朕与苏卿,是君臣,是知己,是共同背负这江山社稷的同道!你们以为将她关起来,就能斩断这一切?就能让朕妥协?痴心妄想!”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苏清月昏倒时苍白的脸,浮现出那枚被她送出去的海棠玉佩。担忧、愤怒、思念……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福德海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密封的铜管走了进来:“陛下,暗卫急报。”
凌薇薇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接过铜管,取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暗卫安插在天牢的眼线冒死传出的消息:“苏大人已入甲字柒号牢,守卫已换,饮食堪忧,然大人神色平静。”
“甲字柒号……”凌薇薇眼神一凛,那是天牢环境最差的区域之一!“饮食堪忧”四个字更是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她不能立刻将苏清月救出来,那会打草惊蛇,也会让之前的布局前功尽弃。但她绝不能让她在里面受苦!
“福德海,想办法……把太医署特制的、无色无味的补气丸和御寒的药材,混入送往天牢的日常物资中。还有,告诉我们在里面的人,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苏卿的安全!”她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是,陛下!”福德海深知此事风险,但看到陛下眼中那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不敢多言,立刻躬身退下安排。
天牢,深夜。
苏清月靠在墙角,抵御着阵阵寒意和虚弱感。忽然,牢门下方用于递送食物的狭窄缝隙,被悄悄推入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的东西。她心中一动,艰难地挪过去拾起。打开油纸,里面是几颗她熟悉的、太医署特制的补气丸,还有一小块用棉絮紧紧包裹、触手温润的东西——竟是一块巴掌大小、被体温焐得温热的上等墨锭!墨锭底部,似乎用极细的针刻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薇”字。
刹那间,苏清月什么都明白了。是凌薇薇!她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她:坚持住,我在想办法,我与你同在!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寒冷与孤寂。她将那块带着那人体温与心意的墨锭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无穷的力量。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却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她不能哭,不能软弱。凌薇薇在宫外为她殚精竭虑,她在这牢狱之中,也要战斗下去!
她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着手中那几颗药丸和那块墨锭,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脑海中成形。或许……她可以借由这次“协查”的机会,利用郭谦此刻孤立无援、心态濒临崩溃的时机,从他口中,撬出更多关于“幽泉”和宫中那位真正主使的秘密!
铁窗烛影,映照出她苍白却无比坚定的面容。隔绝的是空间,却隔不断彼此绝对信任的心意与同步的战略。她们一个在明处以帝王之威强势镇压,一个在暗处以囚徒之身伺机反击,这场无声的战役,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