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仿佛能够净化灵魂的光芒。
当传说中的西周凤鸣铜爵,在沉寂了两千多年后,第一次于这地心深处的悬浮宫殿中,绽放出它那温润而又璀璨的光华时,时间与空间都仿佛陷入了短暂的停滞。陈晴和梁胖子几乎是痴傻般地跪坐在那片光芒之中,完全被这件凝聚了上古先民智慧与神韵的国宝夺去了全部心神。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陈晴的脸颊无声地滑落。这泪水里,有找到父亲遗物后的巨大喜悦,有完成父亲未竟遗愿的释然,但更多的,是跨越了十几年生死隔阂后,终于再次感受到父亲气息的、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思念。她仿佛能看到,父亲当年也是跪在这里,用同样颤抖的双手,将这件国宝小心翼翼地藏入暗格之中,他的脸上,又会是怎样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
“乖乖……我的亲娘老子……这……这趟可真他娘的没白来啊……”梁胖子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语无伦次,他那双平日里总是滴溜乱转的小眼睛,此刻瞪得像铜铃一样,死死地盯着那件凤鸣铜爵,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要是能囫囵个儿地带出去,甭管是上交国家还是……咳咳,总之,够咱们哥几个吃上十辈子都不止了!”
他的兴奋是纯粹而又直接的。对于他而言,这件国宝代表的是价值,是他们这一趟九死一生、出生入死的最好回报。
巨大的喜悦与精神上的极度放松,如同温暖的潮水,淹没了他们紧绷了数日的神经。他们甚至激动地相拥了一下,然后又有些尴尬地分开,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傻笑。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完全集中在了这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之上,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在这座死寂宫殿的另一端,某种不祥的震动,正从厚重的岩层深处,悄然传来。
陈晴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件最易碎的瓷器一般,用那几层油布,将凤鸣铜爵重新包裹了起来。那璀璨的光芒被遮蔽,大殿再次恢复了幽暗,只有他们手中的手电光,在黑暗中划出两道不安的光柱。她将包裹好的铜爵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的是自己与父亲之间唯一的联系,然后贴身放入自己背包最内层的口袋里。
“走,我们想办法给林岳处理一下,然后……”
她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沉闷而又剧烈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悬浮宫殿的另一侧,也就是靠近那片死寂水银海边缘的峭壁方向传来!那声音如同地底深处滚过的闷雷,震得整座悬浮宫殿都为之微微一颤,穹顶之上甚至有细碎的尘土簌簌落下。
陈晴和梁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跃而起,举起手电,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他们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悬浮宫殿平台边缘的一处峭壁之上,一块足有两米多高、被巧妙地伪装成天然岩石的巨大石板,此刻正缓缓地向着宫殿内部轰然倒塌!石板之后,露出了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还不断有浑浊水流涌出的洞口!
那显然是另一条通道的出口!一条他们之前完全不知道存在的暗道!
还不等他们从这惊变中反应过来,几个人影,便如同被洪水冲刷出来的垃圾一般,连滚带爬地、极其狼狈地从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里冲了出来!
为首的那人,正是李三!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之前那种运筹帷幄的枭雄模样。他浑身上下湿得透透的,那件名贵的户外冲锋衣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如同布条一般挂在身上。他的一条胳膊软软地垂着,似乎已经脱臼,脸上、脖子上,布满了被什么东西撕咬出来的、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和着污水,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一种可怖的暗红色。
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凄惨的“穿山甲”等三名残余的伙计。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神情惊恐,身上也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仿佛刚刚从地狱的血口中侥幸逃脱。曾经那支装备精良、气势汹汹的南派精锐,如今,只剩下了这四只丧家之犬。
李三显然也是刚刚从暗河的激流和那些恐怖怪鱼的疯狂攻击中死里逃生,整个人都还处在一种极度的惊魂未定和劫后余生的恍惚之中。他踉跄着冲出洞口,一屁股摔倒在青铜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曾消散的恐惧。
然而,当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手电光芒之下,正一脸震惊地站在悬浮宫殿另一端的陈晴和梁胖子,以及陈晴刚刚收起那个重要包裹的动作时,他先是猛地一愣。
随即,他脸上的惊恐、疲惫与茫然,便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扭曲的、混杂着狰狞与狂喜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三仰起头,发出了如同夜枭般嘶哑而又疯狂的大笑声,那笑声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渗人。
“孟广义!你个老不死的狐狸!你他娘的以为,用一条假水道就能把我耍得团团转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挣扎着站起身,用那只完好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一双因为仇恨和贪婪而变得赤红的眼睛,如同饿狼一般,死死地盯住了陈晴怀中的背包!
水银海之上,两派人马,隔着大约百米的距离,在这座与世隔绝的悬浮宫殿之上,正式“会师”了。
一边,是刚刚经历过灭顶之灾,虽然人困马乏、伤痕累累,但依旧保有四人战力且携带着枪械的南派残部。
另一边,则是主将重伤昏迷,仅剩下一男一女,体力也早已消耗殆尽的北派团队。
局势,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陈晴和梁胖子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做梦也想不到,李三这伙人,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从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冒了出来!他们之间的那座锁链桥早已被毁,他们本以为自己是绝对安全的!
梁胖子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将身体挡在了陈晴的前面,手中那把早已卷了刃的工兵铲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手背上青筋毕露。
“三……三爷……”一旁的“穿山甲”喘着粗气,看了一眼那座早已断裂、无力地垂在半空中的锁链桥,又看了看对面严阵以待的陈晴和梁胖子,低声对李三说道,“他们过不去那座桥,我们也过不去……这是个僵局。”
“僵局?”
李三听到这两个字,脸上那狰狞的笑容反而愈发浓烈,眼中闪过一丝毒蝎般的狠辣。
“在这座墓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狗屁的僵局!”
他缓缓地、用那只完好的手,从腰间的防水枪套里,抽出了一把他那标志性的、黑洞洞的五四式手枪。在这幽暗的环境中,那支手枪泛着令人心悸的死亡寒光。
他没有将枪口对准挡在前方的梁胖子,也没有对准看起来更具威胁的陈晴。
他举起枪,将黑洞洞的枪口,遥遥地、稳稳地,对准了躺在不远处睡袋中,那个重伤昏迷、毫无任何反抗能力的林岳!
李三咧开嘴,露出了一口被血水染红的牙齿,狞笑着对惊骇欲绝的陈晴和梁胖子喊道:
“把东西,给老子扔过来!”
“不然,我就先送你们这个半死不活的朋友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