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作寒暄,感谢皇恩之后,他话锋极其自然而又巧妙地一转,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仿佛只是闲话家常般说道:“昨日臣等入城时,恰逢胡长青胡大人的车驾疾驰入宫,观其行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匆忙急切,马蹄声碎,尘烟滚滚,不知...胡大人昨日觐见,可是有何等紧急军国大事奏报?” 他刻意强调了“前所未有”和“紧急”二字,以引起皇帝的谈兴。
皇帝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抬起那双深邃如星空、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看了彭羽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掠过、难以捕捉的精光。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将茶杯放回身旁的紫檀木嵌玉茶几上,身体向后靠了靠,倚在柔软的明黄色龙纹靠垫上,右手手指无意识地开始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细微而有节奏的“哒、哒”声。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那轻微的敲击声和熏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过了好几息,皇帝才仿佛组织好了语言,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几分玩味,更有一丝叙述隐秘之事的低沉,缓缓开口:“胡爱卿啊...他昨日确是有要事禀奏,而且此事...呵呵,说来倒也并非直接的军国大事,反而更关乎其...胡家自身的门楣隐秘。”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哪些可以透露,哪些需要保密,目光再次扫过彭羽,见其一副恭敬聆听、略带好奇的模样,才继续说道:“据胡爱卿昨日急切禀奏,他近日,似乎在清理胡家传承已久的一处...嗯,可以说是祖祠下的隐秘之地时,意外发现了一卷以不知名兽皮鞣制、并以特殊秘法封存的古老卷轴。”
彭羽心中猛地一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层层涟漪。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恭顺,微微前倾身体,试探着问道:“哦?不知是何等古老的卷轴,竟能让素来沉稳的胡家主如此失态,急切入宫面圣?”
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那卷古老的兽皮卷轴。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叙述古老传说、揭晓尘封秘辛的神秘感:“那卷轴之上,据胡爱卿所言,并无只言片字的记载,唯以某种极其古老、笔法甚至堪称‘拙朴’的画技,描绘着一块...形态极其奇特的石头。”
“奇石?”彭羽适时地表现出更大的兴趣,眉头微挑。
“嗯,”
皇帝肯定地点了点头,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少许,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氛围,“更令人惊奇的是,胡爱卿仔细观摩那奇石的形态纹路后,竟发现其与朕之皇家秘藏古籍中,记载的某个缥缈上古传说,颇有几分...神似之处。”
他稍微停顿,似乎在回忆那古籍的内容,然后才用一种悠远而略带缥缈的语气说道:“那传说记载,于天地未分、混沌蒙昧之太古时期,有一块受清浊二气交汇、天地精华滋养了不知多少亿万载的...仙石。此石内蕴灵胎,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而后,不知历经几番沧海桑田,纪元更迭,那灵胎竟一朝破石而出,化生为一尊...上通三十三重天,下彻九幽十八狱,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石猴!”
皇帝说到这里,自己也不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仿佛觉得荒诞却又不得不正视的笑容:“当然,此等虚无缥缈之传说,年代久远,真伪难辨,多半是前人臆想编撰,或是对某些未知强大存在的隐喻。或许只是巧合,胡家先祖不知从何处见得奇石,心有所感,描绘下来而已。只是胡爱卿骤然发现自家传承竟可能与这等近乎神话的传说扯上关联,一时间心神激荡,难以自持,也是人之常情。他昨日入宫,除了禀明此事,亦有向朕求证、并求取皇家古籍一观之意。”
皇帝说得似乎轻描淡写,将此事定性为“巧合”与“心神激荡”,但听在彭羽耳中,却无异于道道惊雷炸响!胡家发现的古老卷轴,描绘的奇石,竟能与皇室秘藏中关于“石猴仙胎”的古老传说对应起来?这绝非简单的巧合!这背后必然隐藏着惊人的秘密!
再联想到胡家家族世代守护的、那可能与“定海神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卷轴...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足以撼动天地的深层联系?而胡阔的身世...
彭羽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仿佛触摸到了某个巨大冰山的一角。他终于彻底明白昨日胡长青为何那般异常,甚至到了无视亲子的地步。这不仅仅是发现了家族可能与神话传说相关的震撼,恐怕更因为,这卷轴的发现,如同钥匙般,直接触及到了胡阔身世背后那最核心、最惊人、也最危险的秘密!一个可能与那传说中“神宇大能”——石猴仙胎神宇猴尊相关的秘密!
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但脸上却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维持着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讶与感慨的神情:“原来如此...竟是这等缘故。确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多谢陛下为臣解惑,否则臣还一直疑惑胡家主昨日为何那般急切。”
又闲谈了几句,彭羽便恭敬地告退,离开了养心殿。走出那沉重殿门,沐浴在秋日略显清冷的阳光下,他背后的官服却已被一层细密的冷汗微微浸湿。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信息背后所代表的巨大因果与未知的风险。
他快步回到迎宾苑,胡阔早已在院中焦急地踱步等待,一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彭羽,怎么样?可曾打听到我父亲昨日为何那般...那般匆忙入宫?究竟所为何事?”
彭羽看着胡阔那充满期盼、焦虑又带着不安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他示意刘天雪和曹梦菲也靠近过来,四人走入彭羽所住的静室之内。彭羽挥手布下了一道简单的隔音结界,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胡阔,”
他沉声开口,目光直视着胡阔的双眼,“我方才在陛下那里,得知了一些信息。这些信息,关乎胡伯父昨日的举动,更...直接关乎到你的身世之谜。”
胡阔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为之停滞了一瞬。刘天雪和曹梦菲也屏住了呼吸,室内落针可闻。
彭羽字斟句酌,每一个词都说得极其缓慢而清晰,仿佛在敲打命运的石碑:“胡伯父昨日急奏,是因为他在家族传承的一处绝密之地,发现了一卷极其古老的兽皮卷轴。根据那卷轴上所描绘的内容,以及陛下掌握的某些...皇室秘辛,相互印证之后,我们推断,你的血脉源头,恐怕远非我们所知的那么简单。”
他停顿了一下,给胡阔消化的时间,然后才用更加凝重的语气说道:“你的存在,你的血脉,极有可能,与某位在上古时期便已存在、甚至活跃于神话传说中的...神宇大能,有着千丝万缕、甚至可能是直系传承的关联!”
“神宇大能?!”
胡阔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茫然,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刘天雪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捂住了嘴。曹梦菲也是娇躯微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没错。”
彭羽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虽然具体是哪位大能,其中牵扯何等惊天动地的因果与秘密,目前尚在迷雾之中,胡伯父正是为了追查、确认以及应对此事可能带来的影响,才会如此急切,甚至...不便与你相认。此事关系之大,可能超乎你我的想象,甚至触及某些古老的禁忌与潜在的巨大风险。所以,胡阔,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你的路,或许从这一刻起,已经完全不同了。”
胡阔呆立当场,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胡家天赋尚可、备受期待的嫡子,虽然家族内部也有些许纷争,但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惊天动地、近乎神话的秘密!
与上古神宇大能相关联?这不是与彭羽魂海之中的那个灵魂来自同一个地方?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他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既有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丝潜藏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接下来的几天,四人都默契地留在了迎宾苑中,未曾轻易外出。一方面是为了让胡阔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慢慢接受和消化这石破天惊的身世之谜;
另一方面,彭羽也需要时间利用巡御使的身份,在允许的范围内,熟悉皇城内部的部分环境与规矩,尤其是通往藏书阁、演武场等地的路径。
这一日,彭羽在处理完一些简单的巡御使文书备案后,信步前往宫内收藏了大量杂书、游记、地方志的“文华阁”,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关于古老传说、奇石异兽的蛛丝马迹。途径一片由白玉铺就、四周立着十八般兵器架的大型演武场时,场中正巧有数名修为不弱的宫廷侍卫在切磋武艺,剑气刀光纵横呼啸,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或许是受到那凌厉无匹、充满杀伐之气的剑意牵引,或许是彭羽在思考胡阔身世时,下意识地运转了体内那日益精纯、与自身性命交修的无上剑元,他背后那柄以自身剑体本源温养、已然产生微妙灵性联系的本命长剑,竟在剑鞘之中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澈悠扬、宛如深海潜龙低吟般的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