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蜷缩成一团,浑身冰冷僵硬,眼神空洞呆滞,仿佛三魂七魄已经被吓走了一半。
赵静冲过去,紧紧地将儿子冰冷的小身体搂进怀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后怕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抖得几乎抱不住孩子。
后来,她强忍着恐惧,调取了家门口和楼道的监控录像。
画面显示,王睿当时是自己跑出卧室的,但接下来的行为极其诡异,完全不像一个清醒的孩子。
他先是直直地走向客厅的窗户,用力地推拉、拍打,幸而窗户装了坚固的防护栏。
发现窗户无法打开后,他竟毫不犹豫地转身,踮起脚拧开了家门锁,走了出去。
然后,他沿着消防楼梯,一层一层,机械地、执拗地往上走。
监控拍到他瘦小的背影,在每一层的楼道窗户前都会短暂停留,重复着推窗的动作。
万幸的是,物业为了安全,将所有楼道窗都锁死了。
十多层楼,数十扇窗户,只要有一扇因为住户疏忽或者物业疏漏是打开的。
赵静不敢再想下去,那股凉意瞬间渗透了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几乎瘫软在地。
那东西,不仅仅是要恐吓他们,它是真的想要她儿子的命!
它是在引导着他,走向死亡!
2019年1月20号,赵静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关了美甲店,带着精神萎靡、时常惊悸的王睿,逃也似的回到了泸州深山里的老家。
古朴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老宅,或许能凭借祖辈的气息,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父母看到外孙的状态,心疼不已。
他们动用多年的人脉,很快请来了当地一位颇有名望的周师傅。
周师傅六十来岁,干瘦精悍,他查看了王睿的情况,又听赵静讲述了前后经过,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他做了一场颇为复杂的法事,在老宅堂屋摆开香案,烧了大量的符纸和纸钱,口中念念有词,舞动着桃木剑。
过程中,屋内似乎刮起一阵莫名的阴风,烛火摇曳不定。
法事结束后,周师傅额角见汗,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起初几天,王睿的情况似乎真的好转了,低烧退了,眼神里也有了点神采,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
赵静一家稍稍松了口气,以为终于找到了救星。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风波已过,围坐在老宅堂屋里吃晚饭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院子里那条养了多年的看家土狗,原本温顺地趴在门口,突然毫无征兆地暴起,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中央疯狂吠叫!
它全身的毛发根根倒竖,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四肢却因为恐惧而微微后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几乎同时,王睿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猛地缩进赵静怀里,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
王睿指着窗外漆黑的院子,用变调的声音尖叫:“她又来了!那个没头的阿姨!就站在院子中间!看着我们吃饭!”
一句话,像是一颗冰弹在饭桌上炸开,所有大人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屋外院子里,借着堂屋透出的灯光,确实空无一人,只有土狗对着空气狂吠不止。
赵静的父亲,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性格耿直火爆,又惊又怒之下,觉得这东西欺人太甚,竟然追到了老家!
他撂下筷子,猛地站起身,冲到堂屋门口,对着漆黑的院子就是一通夹杂着当地土话的破口大骂,想用活人的阳刚之气和怒火把这污秽之物骂走。
“我***,滚!给老子滚远点!再敢来害我外孙,老子刨了你的坟头!”
然而,他骂了还没三四句,声音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保持着张嘴怒骂的姿势,眼球猛地向外凸出,身体剧烈地一颤,然后直挺挺地、像一根木桩般向后轰然倒去!
“爸!”
“老头子!”
惊叫声四起。
赵静的父亲倒在地上面色青紫,浑身剧烈地抽搐,口吐白沫,双眼翻白,已然不省人事。
老宅里顿时乱作一团,掐人中的,喊叫的,哭喊的,那只土狗黑子也吓得夹着尾巴躲到了角落,瑟瑟发抖。
后续的处理更加麻烦和糟心。
周师傅又被紧急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赵父停止了抽搐,但人也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病恹恹地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这个年,注定是在愁云惨淡和极度恐慌中度过了。
周师傅私下里坦诚地告诉赵静:“赵女士,不是我不尽力。”
“缠着你家娃儿的这个东西,怨气太重,执念太深,像是焊死在他身上了,我这点本事,只能暂时压制,让它消停几天,根子除不掉。它这是跟定了,不死不休啊。”
看着赵静绝望的眼神,周师傅叹了口气,提笔写下一个地址和联系方式:“我给你指条路,你去内江,找这位张师傅。”
“张师傅是‘武堂’出来的,跟我们这些‘文堂’的路子不一样,手段刚猛,专门处理这种凶戾的玩意儿。他要是也没办法,那你们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静立刻通过微信联系了内江的张师傅。
网络那头的张师傅言语简洁,但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他仔细听了赵静的叙述,甚至通过视频短暂看了王睿的气色。
“孩子是阴身,易招这些东西。那女人是横死的破头鬼,怨气散而不聚,本能地寻找阳气弱的依附、发泄。缠上你儿子,是巧合,也是必然。”张师傅一针见血,
“我来处理这个破头鬼不难,但治标不治本。他这体质,就像黑暗里的灯塔,赶走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
赵静的心沉到了谷底:“那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
“最好的办法,是过教皈依,让他拜入我门下。”张师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入了门庭,受了祖师爷的箓,自有护法随身的。”
“寻常的孤魂野鬼,不敢近身,他既然有此一劫,躲不过,或许也是该走这条路。”
走投无路之下,赵静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与其让儿子终日活在未知的恐怖威胁下,不如让他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她征求了王睿的意见,经历了这一切的孩子,虽然害怕,但对那个能赶走可怕阿姨的张师傅,充满了莫名的好奇和一丝崇拜。
2019年2月初,春节刚过,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赵静便带着王睿,踏上了前往内江的旅程。
张师傅住在内江城郊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里,青砖黑瓦,显得清静古朴。
张师傅将赵静母子迎进堂屋,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把旧木椅,靠墙的神龛上供奉着赵静不认识的神像。
他没有多言,让王睿坐在屋子中央的蒲团上。
张师傅绕着王睿走了三圈,目光如电,仔细审视着,偶尔伸出手指,在距离王睿身体寸许的空中虚划,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阴气缠身,深入经络,那东西的印记很深。”张师傅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不过,煞气虽重,却无根浮萍,不难驱散。”
他让赵静在院外等候,关上了堂屋的门。
赵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心神不宁,只听得屋内隐约传来张师傅低沉而有力的诵念声。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堂屋门开了。
王睿跟在张师傅身后走出来,孩子脸上的灰败之气竟然消散了大半,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眼神清亮了许多。
“暂时清净了。”张师傅对赵静点点头,“那破头鬼已被我打散残留的执念印记,短时间内无法再纠缠。”
赵静喜极而泣,拉着王睿就要跪下磕头。
张师傅抬手虚扶:“不必如此。我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你们考虑得如何?这只是权宜之计。”
赵静毫不犹豫:“张师傅,我们想好了!让小睿拜您为师!求您收下他!”她用力按了按王睿的肩膀。
王睿仰头看着张师傅,小声而清晰地说:“师傅,我想跟您学。”
张师傅看着王睿,锐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你这孩子,魂魄受惊,根基有损,但心性还算纯净,与我这门也算有缘。”
“罢了,今日便简单行个礼,算是入了门墙,具体的,日后慢慢教你。”
拜师仪式并不繁琐,却在寂静中透着一股庄严。
王睿在张师傅的指引下,向神龛上的祖师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奉上一杯清茶。
张师傅接过,饮了一口,算是认下了这个年幼的弟子。
他取出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刻着繁复符文的乌木小牌,挂在王睿的脖颈上。
“戴着它,寻常阴秽不敢近身。以后每逢假期,可来我这里小住,先从静心凝神,辨识草药开始。”张师傅嘱咐道。
接下来的几年,王睿像普通孩子一样上学、成长,每年寒暑假,他都会主动要求去内江张师傅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那枚乌木牌,王睿一直贴身戴着,从未取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