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岭的傍晚总来得早,夕阳把连片的茶园染成暖金色时,沈清姿刚结束对有机茶烘干车间的巡查。
回到办公室,她摘下沾着茶末的工作帽,随手放在堆满报表的桌角,正要拧开保温杯倒热水,门口突然传来小助理急促的脚步声:“沈书记,您快看新闻!周司长…… 周聿司长今天在演讲上,说要给您正名!”
小助理手里的平板屏幕亮着,周聿站在礼堂讲台上的画面赫然在目 —— 他刚说完 “还沈清姿同志一个光明正大的清白”,镜头切到他躬身鞠躬的瞬间,西装衣摆在阳光下划出的弧线,清晰得像能穿透屏幕。
沈清姿握着杯柄的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烫印的 “云岭有机茶” 字样,那是去年茶农们联名送她的,此刻掌心传来的温热,竟让她有些晃神。
“我看看。” 她接过平板,指尖划过屏幕,慢动作回放着周聿展示证据链的片段 —— 乔薇伪造的流水单、派系资金流向图,还有那张她在茶园的照片。照片里自己蹲在田埂上笑,身边围着捧茶苗的老乡,那是去年春茶采摘时拍的,她早忘了,却没想到会被周聿找出来,放在全国人都能看到的演讲上。
办公室里很静,只有平板里传来的掌声,透过扬声器,在贴着 “饮水工程进度表” 的墙面间轻轻回荡。小助理在一旁小声补充:“新闻里说,周司长已经把所有证据交给纪委了,还有证据签收单的照片…… 沈书记,这三年的委屈,总算有人替您说出来了!”
沈清姿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点开评论区 —— 基层干部们留言 “沈书记在云岭干的实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有认识她的茶农发了 “沈书记帮俺家改种有机茶,去年收入翻了番” 的评论,甚至还有当年青石镇的老同事,匿名留了句 “当年的事,是我们没敢站出来,对不起”。
她的目光慢慢扫过这些文字,眼眶微微发热,却没有掉眼泪 —— 三年前攥着匿名信红着眼眶说 “我要清白” 的日子好像还在眼前,可此刻心里翻涌的,不是委屈的宣泄,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轻。
“把车间的温度记录表给我吧,明天还要跟专家对接烘干参数。” 她把平板还给小助理,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日常工作,只是拧开保温杯时,热水倒得比往常稳了些。
小助理愣了愣:“沈书记,您不…… 不跟周司长联系一下吗?”
沈清姿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报表,指尖在 “春茶预售清单” 上停了停:“不用。他做这些,是为了他自己的良心,也是为了给组织一个交代。而我们要做的,是把今年的秋茶卖好,让山坳里的老乡们冬天能多添件棉衣。” 话虽这么说,她却在转身去拿文件时,余光又扫了眼桌角的工作帽 —— 帽檐上还沾着一片翠绿的茶尖,像极了照片里茶园的颜色。
入夜后,沈清姿习惯性去茶园旁的老乡家走访。
刚走到李大爷家门口,就看见老人举着手机迎上来:“沈书记!俺刚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听了新闻,那个周司长给您道歉了!俺就说嘛,您不是那样的人,当年在青石镇跑断腿帮俺们搞合作社,哪会干那些糊涂事!”
围着的老乡们也跟着附和,有人递来刚炒好的瓜子,有人说 “明天俺们把茶园的照片多拍些,发网上让更多人知道云岭的好茶”。
沈清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听着老乡们的话,望着远处茶园里亮起的防虫灯 —— 那些灯串像星星,把漆黑的山路照得暖融融的,就像今天周聿在礼堂里做的事,或许迟了三年,却终究给了她一份 “被看见” 的坦荡。
回到宿舍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今天,我做到了。” 沈清姿看着这句话,指尖在删除键上悬了两秒,最终还是按了锁屏。
窗外的月光洒在书桌上,那里放着一本翻开的工作笔记,最新一页写着:“10 月 28 日,检查茶苗防冻措施,对接电商平台秋茶预售 —— 守好云岭的茶,比什么都重要。”
她合上笔记本,把手机放在床头,没有再想礼堂里的鞠躬,也没有想那些迟来的道歉。
对她来说,真正的清白从不是靠别人说出来的,是啃下饮水工程时踩出的山路,是否决污染项目时签下的字据,是老乡们手里捧着的、带着茶香的收成 —— 而今天周聿做的一切,不过是让这份清白,多了一层阳光晒过的坦荡而已。
第二天清晨,沈清姿依旧早早出现在茶园。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茶尖上时,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除一片染了病的茶叶,指尖触到的嫩芽带着晨露的凉,却让她心里格外踏实。
远处传来老乡们的笑声,夹杂着茶篮碰撞的清脆声响,她抬起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笑了笑 —— 新的一天开始了,云岭的茶要长,日子也要往前过,那些过往的阴霾,终究会被茶园里的风,吹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