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流言蜚语,并未因沈清澜在病例讨论会上的有力反击而彻底消散。它们只是从明面转入了更深的暗处,如同潜伏的病毒,等待着下一次免疫力下降时的反扑。
然而,沈清澜没有时间去一一应对这些无形的箭矢。对她而言,最有力、也是最直接的回击,便是照常做手术。
无影灯下,是她绝对的主场。这里没有“陆太太”,只有主刀医生沈清澜。每一根血管,每一束神经,都只认她的技术与判断,与她的婚约状况、头衔光环毫无关系。
今天排期的是一台高难度的颅内动脉瘤夹闭术。患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家里的顶梁柱,动脉瘤的位置刁钻,形态不规则,如同藏在脑组织深处的一颗不规则“炸弹”,随时可能破裂夺走生命。
手术前,家属紧紧抓着沈清澜的手,眼泪婆娑:“沈医生,拜托您了,一定要救救他……” 那眼神里的期盼和托付,沉重而纯粹,与那些探究、猜忌的目光截然不同。沈清澜反手轻轻握了握家属的手,语气沉稳而坚定:“我们会尽力。”
更衣,刷手,穿手术衣,戴手套。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当她站上手术台,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所有外界的纷扰、内心的郁结,都被彻底隔绝在手术室之外。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片需要被精心修复的“生命禁区”。
手术进行得异常艰难。动脉瘤壁薄如蝉翼,与重要的神经和血管粘连紧密。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大出血或神经功能损伤。
手术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以及器械护士传递器械时轻微的碰撞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澜的手上。
她的动作精准、稳定,没有丝毫颤抖。显微镜下,她的眼神专注得像一只锁定目标的鹰。剥离,暴露,放置动脉瘤夹……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充满了极致的风险,也展现着极致的艺术。
汗水渐渐浸湿了她额前的发丝,贴在了防护帽的边缘。巡回护士细心地为她擦拭。长时间的站立和高度集中的精神,让她的腰部开始发出酸痛的抗议,但她浑然未觉。
站在她身旁担任一助的,是科室里一位年轻的主治医生,他看着沈清澜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和冷静到极致的侧脸,心中原本存有的那点关于“靠关系上位”的疑虑,在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佩。这种级别的手术,这种临场的掌控力,是做不了假的。这是实打实靠无数台手术磨砺出来的硬功夫。
“吸引器。”
“微型剪刀。”
“临时阻断夹。”
她的指令清晰、简短,不容置疑。整个手术团队在她的带领下,高效而默契地运转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那颗危险的动脉瘤被成功夹闭,搏动消失,周围的正常血管供血完好无损。
“血压稳定。”
“氧饱和度正常。”
“神经监测信号无异常。”
听着各方的汇报,沈清澜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她缓缓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放下手中的器械,轻声宣布:“手术成功。”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手术室里所有参与这场“战役”的人,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那种共同完成一项艰巨挑战后的成就感,弥合了所有身份和流言带来的隔阂。
当沈清澜走出手术室,对着焦急迎上来的家属说出“手术很顺利”时,家属那瞬间崩溃又狂喜的泪水,和几乎要跪下的感谢,再次印证了“沈医生”这三个字无可替代的价值。
她疲惫地回到办公室,脱下白大褂,里面刷手服的背部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受着身体深处涌上的巨大疲惫,但心底却是一片澄澈与安宁。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刚才手术的一助和几个参与手术的护士。
“沈主任,辛苦了!”
“沈医生,您今天太帅了!”
他们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手里还拿着给她带的温牛奶和三明治。
沈清澜微微一怔,随即接过,轻声道:“谢谢,大家也辛苦了。”
这一刻,她感觉到那层因“陆太太”头衔而凝结的冰霜,似乎被这台成功的手术,以及随之而来的职业认同,融化了一丝缝隙。
她照常做手术。
用柳叶刀剖开病患的颅腔,也剖开那些包裹着她的偏见与质疑。
用精湛的技术修复脆弱的血管,也修复自己被动摇的内心秩序。
在血与神经交织的生命战场上,她一次次用事实宣告:无论外界赋予她何种头衔,无影灯下,她永远是凭本事说话的沈医生。
而这,比任何辩解和澄清,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