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药似乎起了一些作用,沈清澜在辗转反侧中,终于陷入了断断续续、极其不安稳的浅眠。身体的灼热感稍退,但头痛和虚弱依旧紧紧缠绕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朦胧中感觉到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带着一丝凉意。是陆寒霆。他终究还是回了主卧,或许是出于最基本的责任,或许只是因为疲惫。
沈清澜没有睁眼,依旧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将自己蜷缩在被子的一角,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即使意识昏沉,身体的本能依旧在抗拒他的靠近。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屋檐滴落的残雨,发出单调而寂寞的滴答声。
沈清澜在半睡半醒间浮沉,身体的难受和心底的悲凉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就在她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时,身侧的男人忽然动了一下。
他似乎也睡得极不安稳,翻了个身,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呓语。
起初,只是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但紧接着,在寂静的、落针可闻的深夜里,一个清晰无比的名字,如同惊雷般,猝然从他唇间逸出——
“蔓蔓……”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梦魇中的挣扎和无助。
却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瞬间刺穿了沈清澜所有的防御,将她从昏沉的边缘彻底惊醒!
蔓蔓。
苏蔓。
他叫她“蔓蔓”。如此亲昵,如此自然,仿佛这个称呼早已在他唇齿间辗转了千百遍,融入了他的骨血,以至于在意识最松懈的梦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呼唤出来。
沈清澜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回心脏,撞击出沉闷而绝望的巨响。她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连呼吸都停滞了。
高烧带来的热度仿佛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彻骨的冰冷。那冰冷如此尖锐,几乎让她浑身都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
原来……
原来即使在睡梦中,即使在她病倒在他身边的夜晚,他心心念念的,依然是那个人。
“蔓蔓”。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最终的判决书,彻底粉碎了她心底最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希冀。
她之前所有的怀疑、猜测、不安,在此刻,都被这声梦中的呼唤残忍地证实了。不是她敏感,不是她多疑,是他心里,真的装着别人,装着那个曾是他“整个青春”的女人。
而她沈清澜,算什么?
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还是一个……占了别人位置的、可怜的影子?
身侧的陆寒霆似乎并未完全清醒,呓语之后,又陷入了不安的睡眠,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可沈清澜,却再也无法入睡。
她就那么僵硬地躺着,一动不动,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耳边反复回响着那两个字——“蔓蔓”,每一个音节都像鞭子,抽打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直到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灰,再泛起凄冷的鱼肚白。
高烧尚未完全退去,身体依旧虚弱疼痛。
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那颗被他梦中呓语彻底击碎的心。
他梦中唤出的名字,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名为“苏蔓”的天堑。
天,快亮了。
而她心中的黑夜,似乎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