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深看到那条短信时,正在“清源”总部顶层的会议室里,面对着一屋子神色凝重的董事和投资人。生产线数据持续恶化,市场信心濒临崩溃,会议桌上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手机屏幕在桌面上无声地亮起,那条来自陌生国际号码(沈清澜瑞士号码)的简短信息,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他强行维持的镇定。
「我走了。去美国斯克里普斯研究所。珍重。」
走了?
斯克里普斯?
珍重?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剐蹭。不是瞬间的剧痛,而是一种缓慢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恐慌。
她真的走了。不是赌气,不是暂时的离开,是切断了所有联系后,奔赴了一个他触不可及的、更高级的学术殿堂。那条她曾坚持的理论路径,如今成了她通往新世界的通行证,而他却困在她留下的技术废墟里,寸步难行。
“周总?周总!”旁边一位董事的声音将他从瞬间的失神中拉扯出来,“关于生产线改造的追加预算……”
周慕深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让沉重的座椅向后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看也没看满屋子错愕的目光,抓起手机,几乎是冲出了会议室。
“会议暂停!”他丢下这句话,声音嘶哑,头也不回。
他冲回自己的办公室,反手锁上门,将外界所有的喧嚣和压力都隔绝在外。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刚刚发来短信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的女声,像最终的审判,一次次宣告着他的徒劳。
他不死心,又疯狂地拨打沈清澜在瑞士可能使用的其他号码,那个他曾经在研讨会上试图联系她的实验室座机,那个他暗中记下的、她公寓的固定电话……无一例外,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冰冷的忙音。
她像一滴水,彻底蒸发了。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已经融入了那片没有他的、广袤的海洋。
“啊——!”
他终于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书架上。厚重的精装书簌簌落下,散落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他像疯了一样,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双眼赤红。他打开电脑,试图通过航空公司的系统查询飞往圣迭戈的航班信息,试图找到她的踪迹。他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联系美国那边的熟人,试图打听斯克里普斯研究所新入职人员的信息。
他甚至……拨通了陆寒霆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到陆寒霆那边似乎也在一个嘈杂的场合,背景音里有音乐和模糊的人声。
“周慕深?”陆寒霆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和不易察觉的警惕,“什么事?”
“她走了!”周慕深几乎是对着话筒低吼,声音里的仓惶和失控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沈清澜!她去了美国!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陆寒霆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嗤笑,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甚至还有一丝……了然?
“所以呢?”陆寒霆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周总,她去哪里,现在和你,还有关系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周慕深握着手机,僵在原地。是啊,和他还有关系吗?契约被她买断了,关系被她单方面终结了,连告别,都只是一条通知式的短信。
他还有什么立场?还有什么资格,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被抛弃的怨夫般,疯狂地寻找?
电话被陆寒霆那头挂断,忙音再次响起。
周慕深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办公室里一片狼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疯了一般寻找,
寻找一个已经主动、
并且有能力彻底消失在他世界里的人。
这疯狂的背后,
是巨大的失去感,
是不愿承认的失败,
是直到彻底失去后、
才猛然惊觉的,
那份早已深入骨髓、
却被他亲手摧毁的,
依赖与……爱。
但一切都太迟了。
她已远走高飞,
留下他,
在原地,
品尝着自己酿造的、
名为“后悔”的苦酒,
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