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洗,一轮皎洁的弯月悬在天幕,周围缀满了细碎的星子,像不小心打翻的钻石匣,洒满了墨蓝色的丝绒。暴雨洗刷过的天空,格外澄澈通透,连银河的轮廓都依稀可见。
望北镇的夜晚总是宁静的,今夜尤甚。白日里清理暴雨痕迹的疲惫,让镇民们都早早歇下,只剩下夏末秋初的虫鸣,在草丛间此起彼伏地吟唱。
沈清澜处理完最后一点药材,洗净手,走到廊下。夜风带着凉意,拂过面颊,驱散了白日残留的些许疲惫。她抬头望着那片璀璨的星空,心境是许久未有过的平和。
脚步声自身后轻轻响起。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陆寒霆在她身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同样仰起头,望向星空。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融入这静谧的夜色里。
过了片刻,沈清澜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的:“这里的星空,比城里亮很多。”
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没有霓虹灯的干扰,只有最原始、最浩瀚的天穹,以及那亘古不变的星辰。
“……嗯。”陆寒霆低低地应了一声。他见过世界各地最繁华都市的夜景,却从未有一刻,觉得哪里的灯火能及得上眼前这片原始星空的万分之一。
因为,这片星空下,有她在。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廊下,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一同仰望着星空。
沉默不再尴尬,反而成了一种舒适的共享。虫鸣是背景音,星光是指引,夜风是温柔的媒介。他们不需要交谈,只是这样共同存在于这片美景之下,便已经足够。
沈清澜微微偏过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的侧脸上。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那双总是深沉如海的眼眸,此刻映着星辉,竟少了几分平日的沉重,多了几分难得的宁静。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微微侧头。
视线在星月光辉中交汇。
没有躲闪,没有慌乱,只有一种静谧的、无声的流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共同的凝视中,悄然融化,又悄然连接。
“小时候,”沈清澜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我常常在院子里看星星。总觉得它们那么远,又那么亮,像是指引,又像是陪伴。”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小时候”,提起属于“沈清澜”的过去片段。
陆寒霆的心微微一动,像被羽毛轻轻搔过。他仔细地听着,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后来去了城里,学业忙,工作忙,就很少看了。”她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隐含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怅惘,“再后来……到了这里,才发现,星空一直没变,变的是看星星的人,和心境。”
陆寒霆沉默着,目光依旧落在她被星月柔光笼罩的容颜上。他知道她话语里未尽的含义,知道那“后来”之中,包含了他带给她的那些黑暗岁月。一股尖锐的痛楚划过心脏,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她愿意在此刻分享回忆的撼动。
“这里的星空,很好。”他最终开口说道,声音低沉而认真,“能看到它,……很好。”
能看到它,更能和你一起看到它。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他想,她或许能懂。
沈清澜轻轻弯了弯唇角,没有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浩瀚的星海。
夜渐深,露水微凉。
陆寒霆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替她挡住了从侧面吹来的一阵稍大的夜风。
沈清澜感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拢了拢衣衫,轻声说:“不早了,休息吧。”
“好。”他应道。
她转身走进屋内。
陆寒霆又在廊下站了片刻,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里间,他才缓缓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漫天星辰,仿佛要将这一刻,连同这片星空,都镌刻在灵魂深处。
然后,他也转身,走向自己那间小屋。
这一夜,
他们没有谈论过去,没有触及伤痛。
只是并肩,
一起看了小镇的星空。
在星辉的见证下,
某种冻结的关系,正悄然溶解,
某种新的、微弱却坚韧的连结,
正在无声地建立。
星光不语,却照亮了前路。
夜风微凉,却吹散了隔阂。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在星空下,安静而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