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界的震动,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终将抵达最偏远的岸边。最先嗅到风声的,并非学者,而是那些对“传奇”、“复活”、“隐士”等关键词有着猎犬般敏锐嗅觉的媒体。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自称“自由撰稿人”或“独立纪录片制作人”的身影,带着相机和录音设备,在望北镇唯一的街道上徘徊,向镇民打听关于“阿澜医生”的事情。他们的问题带着精心包装过的好奇:“听说镇上有位医术很高明的女医生?”“她是不是从大城市来的?”“在这里多久了?”
淳朴的镇民们起初并未警觉,甚至带着些许自豪,夸赞着阿澜医生的仁心仁术。但当问题开始转向“她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选择来这里?”“是不是叫沈清澜?”时,一些年长或敏锐的镇民便闭上了嘴,或含糊其辞地走开了。
然而,信息的碎片已经流出。
很快,更多的车辆开始出现在通往望北镇那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车身上印着不同媒体机构的标识,扛着摄像机、举着带有台标话筒的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小镇那小小的、平日里只停着几辆摩托车和拖拉机的空地,瞬间被各种外来车辆塞满。
“沈清澜博士!我们是《华夏医学前沿》的,能接受一下采访吗?”
“沈博士,请问您当年‘离世’的真相是什么?”
“您选择隐居于此十年,是出于什么原因?是否与当年的学术争议或个人遭遇有关?”
“听说您在这里建立了独特的医疗模式,能具体谈谈吗?”
“我们是xx卫视《寻找》栏目组的,希望能为您制作一期专题报道!”
长枪短炮堵在了医疗站那低矮的院墙外,喧哗声、敲门声、互相推挤的声音打破了小镇延续了数十年的宁静。记者们试图冲破那道薄薄的木门,镜头贪婪地捕捉着院内任何一个晃动的身影。
沈清澜站在门内,透过门缝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的镜头,脸色微微发白。她预料到可能会有关注,却没想到会是以如此直接、粗暴的方式降临。那种被暴露在公众视野下的窒息感,与她十年前选择“死亡”时所逃离的,何其相似。
小刘和几个年轻的镇民自发地组成人墙,挡在医疗站门口,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大声喊着:“不要拍了!阿澜医生不见客!”“你们这样影响我们看病了!”“出去!都出去!”
但他们的力量在成群的媒体面前显得如此薄弱。
混乱中,不知是谁推搡了一下,一个记者的话筒险些戳到小刘脸上。一直沉默地站在人群外围、密切关注着局势的陆寒霆,眼神骤然一冷。
他原本只是隐在角落,避免自己的出现给沈清澜带来更多麻烦。但看到小刘被冲撞,看到那群人如同蝗虫般试图啃噬他所守护的这片净地和她最后的宁静,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与保护欲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拨开身前的人,动作迅捷而有力,几步就跨到了医疗站门口,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堵突然崛起的墙,挡在了最前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深邃此刻却冰寒刺骨的眼睛,缓缓扫过面前骚动的人群。
那目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以及一种近乎野兽护犊般的凶狠。原本喧闹的人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和冰冷的气势慑住,瞬间安静了几分。
“这里不欢迎你们。”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立刻离开。”
有记者试图将话筒转向他:“这位先生,请问您和沈博士是什么关系?您……”
陆寒霆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手臂一抬,格开了几乎怼到脸上的话筒,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推开了对方,又未造成伤害,但那份拒绝的姿态却强硬无比。
“滚。”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却像带着冰碴。
他不再理会那些记者的追问和镜头,转身,对着有些惊慌的小刘和镇民们,用恢复了平日沉稳的语调低声道:“守住门口,别让他们进来。我去找镇长。”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医疗站木门,目光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门后那个此刻必定心绪不宁的女子。然后,他毅然转身,分开人群,朝着镇公所的方向大步走去。他需要借助官方的力量,来驱散这群不速之客。
记者闻风而至,围堵小镇。
试图将沉寂的往事与宁静的当下,
一同曝晒在公众的聚光灯下。
而守护与抵抗,
也在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中,
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