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的寒风裹挟着冰粒,抽打在恺撒的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他站在镜殿崩塌后留下的巨大冰坑边缘,狄克推多倒插在身前的冰层中,双手交叠按在刀柄末端,如同一尊守护废墟的雕像。
帕西正在组织人手加固临时防线,清扫人队员们沉默而高效地工作着,将各种探测器和防御装备布置在冰坑周围。没有人说话,只有风雪呼啸和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过后特有的疲惫与警惕混合的气息。
源稚女仍处于昏迷中,被安置在唯一完好的移动医疗单元内。监测屏幕上的数据起伏不定,他体表的暗金色纹路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与这片冰原深处残留的异常能量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一切都暂时平静下来,但每个人都清楚,这平静脆弱得如同冰层,随时可能被再次打破。镜之系统虽然暂时退却,但那种被窥视、被分析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依旧在极光之上冷冷俯瞰。
就在这时,恺撒若有所觉,猛地抬起头。
不是危险的预感,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熟悉又陌生的悸动。
远处的风雪中,一个模糊的红色光点正在迅速靠近。那不是极光,也不是任何已知的飞行器或能量信号。它灵动、鲜活,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穿透力,撕裂了苍白的雪幕。
帕西也注意到了异常,立刻举起望远镜,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少爷……那好像是……一个人?
不需要望远镜,恺撒冰蓝色的瞳孔已经死死锁定了那个身影。
红色的长发在狂风中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身与极地环境格格不入的装束——病号服外随意罩着的丝绸长衫早已被风雪打湿,紧贴在她纤细却挺拔的身躯上。她赤着脚,踩在足以冻裂钢铁的冰面上,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每一步都坚定而迅速。
陈墨瞳。
她就那样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片世界的尽头,如同一个从梦境走入现实的幻影。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清扫人队员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又因为恺撒骤然抬起示意停止的手而僵住。
诺诺径直穿过临时营地,对那些指向她的枪口和惊疑的目光视若无睹。她的脸色苍白,呼吸在严寒中凝成白雾,长途跋涉的疲惫刻在她的眉宇间,但那双着名的、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某种洞察一切又决绝坚定的火焰。
她停在恺撒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微微喘息着,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他震惊而复杂的注视。
两人之间,隔着呼啸的风雪,隔着崩塌的镜殿废墟,隔着数月分离的时光与生死不明的险境。
没有久别重逢的问候,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诺诺的视线飞快地扫过恺撒全身,在他握着狄克推多的手上停顿了一瞬,又落在他冰蓝色眼眸深处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消耗上。她的能力在近距离下疯狂运转,瞬间捕捉到了他身上残留的、与镜之系统对抗的痕迹,那股冰冷、非人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虽然被暂时压制,却并未根除。
看来我没错过最精彩的部分。她率先开口,声音带着长途奔波后的沙哑,语气却依然是那种特有的、带着点痞气的轻松,仿佛只是迟到了一场普通的聚会。
恺撒凝视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个简单的问题,声音低沉而紧绷:你怎么来的?
诺诺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走过来的。她省略了地下通道的诡异湖泊,省略了那面记录真相的银镜,省略了脑海中依旧翻腾的与警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的目光越过恺撒,投向那座巨大的冰坑,投向其中残留的、细微的镜面碎片和那股令人不安的能量余波。带来的信息洪流让她瞬间把握了这里发生过的战斗的惨烈与本质。
它还没走远,诺诺轻声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那个‘镜子’一样的东西。它在……重组。
恺撒的眉头狠狠皱起:你能感觉到?
诺诺点了点头,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像个坏掉的收音机,一直在脑子里响。她的目光再次回到恺撒脸上,变得异常严肃,我们时间不多,恺撒。它不是在撤退,它是在……升级。用你们刚才战斗的数据,用楚子航和路明非被困住的那部分……还有,‘她’的歌声。
她没有明说是谁,但恺撒瞬间就明白了——绘梨衣。那个始终贯穿这一切的、哼唱的灵魂。
就在这时,躺在医疗单元里的源稚女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他体表的暗金色纹路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
诺诺猛地转头看向医疗单元的方向,紫罗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它找到新的‘节点’了。她低声说,像是在对恺撒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通过他,它还能连接到这里……连接到他守护过的那幅‘画’。
冰坑深处,几片较大的镜面碎片突然无风自动,漂浮起来,表面开始闪烁不稳定光芒。一股比之前更加隐晦、却更加危险的压迫感,如同苏醒的深海巨兽,缓缓从冰渊之下弥漫开来。
诺诺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恺撒,红色的长发在越来越强的能量乱流中狂舞。
准备好第二轮了吗,主席先生?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混合着疲惫、疯狂与决绝的弧度。
恺撒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拔出身前的狄克推多。刀锋在血色极光下,反射出他与诺诺并肩而立的身影。
一直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