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废弃淫祠。刘明河最后现身之处,与太液池畔相似的污渍,诡异的爬痕……这些线索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林薇薇心头,织成一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网。太液池水的再次异变,池畔聚集的毒虫,无不昭示着某种沉寂的黑暗正在被重新唤醒。
不能再等下去了。
起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林薇薇换上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将修复中的定魂残珠与凤印贴身藏好,慈济堂令牌扣在掌心。她没有带太多人,只点了两名身手最好、绝对忠诚的暗卫随行。人多眼杂,此行重在探查,而非强攻。
京城西郊,荒凉更胜旧苑。废弃的淫祠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乱石荒草之中,残破的牌匾歪斜挂着,字迹早已模糊难辨。夜风穿过坍塌的墙垣,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腐烂草木以及一丝极淡的、与太液池畔同源的甜腥气。
林薇薇示意暗卫分散警戒,自己则借着残垣断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祠庙主体建筑。越是靠近,怀中残珠的感应便越是明显,不再是温暖的共鸣,而是一种带着警示意味的、轻微的抵触感。
祠庙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基座,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鸟粪与蛛网。地面灰尘积了寸许,但林薇薇敏锐地发现,在通往后方的一处偏殿方向上,有几道新鲜的、并非人类足迹的拖拽痕迹,以及一些零星滴落的、已然干涸发黑的粘稠液体。
她循着痕迹,来到偏殿入口。殿门早已腐朽倒塌,里面黑洞洞的,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草药和某种腐败气息的怪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林薇薇屏住呼吸,将残珠握在手中,暖白的光晕微微亮起,驱散了周身些许寒意与不适,也照亮了前方有限的范围。
偏殿内,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这里显然被改造过,中央刻画着一个与太液池底那邪阵有几分相似、但规模小得多、也更加粗糙诡异的阵法,阵眼处摆放着一些不知名兽类的头骨和扭曲的符石。四周散落着各种瓶瓶罐罐,有些被打碎了,流出颜色可疑的粘液;还有一些笼子,里面关着的并非活物,而是一些形态扭曲、半腐烂的……东西,勉强能看出是老鼠、野狗之类的形状,却在发生着诡异的畸变。
这里就是刘明河的“工坊”!他在这里,利用南疆巫毒和邪阵的力量,进行着制造那种怪物的实验!
林薇薇强忍着胃部的不适,仔细搜查。在一个角落的破旧木箱里,她找到了一些残存的笔记和几张绘制粗糙的图纸。笔记上的字迹狂乱,记录着各种药材配比、阵法调试以及……“神血”融合的实验数据!
“神血”?林薇薇心头巨震!是指邪神的本源之力?刘明河竟然在尝试将邪神的力量与活物甚至……人体融合?
图纸上,则画着一些人体经络与诡异符文的结合体,旁边标注着“容器”、“承载”、“进化”等词语。其中一张图纸的角落,赫然画着一个简易的、与太液池有七八分相似的水域图案!
他不仅仅是在制造怪物,他是在研究如何成为“容器”,如何更好地承载甚至控制邪神的力量!太液池的异变,池畔吸引毒虫的污渍,恐怕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他或许是想利用太液池残存的邪神气息,来完成他最后的“实验”!
必须找到他!立刻!
承
就在林薇薇全神贯注于那些笔记图纸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闷响,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是暗卫!
林薇薇心头一凛,瞬间收起东西,身形如电,掠向殿外!
只见偏殿外的空地上,一名暗卫倒在地上,脖颈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已然气绝。另一名暗卫正与一道速度快得只剩残影的黑影缠斗,刀光闪烁,却屡屡落空,那黑影如同鬼魅,爪风凌厉,逼得暗卫险象环生!
又是那种怪物!而且比档案库那只更强!
林薇薇不及细想,清叱一声,凤印清辉绽放,一道凝实的白光直射那黑影后心!
黑影仿佛背后长眼,诡异一扭,竟避开了这迅疾的一击,反手一爪拍向那名暗卫的天灵盖!
“小心!”林薇薇疾呼,同时将残珠之力催发,暖白光晕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笼罩住那名暗卫!
“嗤!”
毒爪抓在光晕之上,发出腐蚀般的声响!光晕剧烈震荡,暗卫趁机一个懒驴打滚,险险避开,脸色已是煞白。
那黑影一击不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幽绿的目光死死锁定林薇薇,尤其是她手中光华流转的残珠,充满了贪婪与暴戾。
“刘明河在哪?”林薇薇冷声问道,试图分散它的注意。
那怪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并不回答,身形再次暴起,化作一道黑线,直扑林薇薇!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林薇薇将凤印与残珠之力催动到极致,清辉与暖白交融,在身前形成一面坚实的光盾!
“轰!”
怪物狠狠撞在光盾之上,巨大的力量让林薇薇气血翻涌,连连后退,光盾明灭不定,几乎溃散!这怪物的力量,比档案库那只强了数倍不止!
不能再硬拼!
林薇薇心念急转,一边勉力支撑光盾,一边对那名幸存的暗卫喝道:“走!发信号!通知外面的人包围这里!”
暗卫也知道情势危急,不敢犹豫,转身便欲冲向祠外。
然而,他刚跑出两步,斜刺里又是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出,利爪直取其背心!竟然还有第二只!
林薇薇瞳孔骤缩!她被第一只怪物死死缠住,根本无法救援!
眼看那名暗卫就要殒命爪下——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一道凌厉无匹的、带着煌煌龙吟之气的金光,如同天外流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轰在那第二只怪物的头颅之上!
“噗嗤!”
怪物的头颅如同西瓜般爆裂开来,腥臭的黑血与脑浆四溅!无头的尸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抽搐两下,便化作了同样的腥臭黑水。
第一只怪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攻势一缓。
林薇薇和那名惊魂未定的暗卫同时望向金光来处——
祠庙残破的围墙之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玄色常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月光勾勒出他冷硬而熟悉的面部轮廓,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不再是空茫,而是沉静如深潭,眼底深处,一点金芒如同寒星,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怪物与林薇薇。
谢景云!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刚才那一击……那纯正而磅礴的龙气!
转
谢景云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黑水,又落在与林薇薇对峙的那只怪物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指尖,金色的龙气如同温顺的游龙般缠绕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仅存的怪物似乎对这股力量极为忌惮,幽绿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低吼一声,竟不敢再攻击林薇薇,身形猛地向后一窜,想要逃离!
“留下。”
谢景云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指尖的金龙气倏地射出,并非直取怪物,而是在空中化作一道金色的牢笼,瞬间将那怪物笼罩在内!
怪物撞在牢笼之上,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接触到金光的地方冒出嗤嗤白烟!
它疯狂地撞击、撕扯着牢笼,但那金龙气凝练无比,纹丝不动。
谢景云这才将目光转向林薇薇,那双沉静的眸子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手中光华未敛的凤印与残珠,最后,落在了她因激战而略显凌乱的衣襟和微微喘息的模样上。
“深夜至此,所为何事?”他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寻常一问。
林薇薇看着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绝不是那个空茫失语的谢景云!他醒了?真正地醒了?还是……另一种形态的“苏醒”?
她压下翻腾的思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追查制造这些怪物的元凶,刘明河。陛下您……为何会在此处?”
谢景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重新投向那在金色牢笼中逐渐萎靡、化作黑水的怪物,淡淡道:“魑魅魍魉,秽乱宫闱,该清一清了。”
他抬手,金色牢笼骤然收缩,连同其中的怪物残骸,一同湮灭成虚无,连那腥臭的黑水都未曾留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看向林薇薇,目光深邃:“此地污秽,非你久留之所。回宫。”
语气是命令式的,带着久违的、属于帝王的独断。
合
回宫的路上,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谢景云走在前面,步履沉稳,背影在月色下拉得很长。林薇薇和那名幸存的暗卫跟在后面,心思各异。
暗卫是劫后余生的惶恐与对皇帝突然现身、展现神威的敬畏。
而林薇薇,心中却充满了更多的疑问与寒意。
谢景云苏醒得太过突然,太过……恰到好处。他展现的力量,纯正磅礴,与之前被侵蚀时的暗金邪戾截然不同。可他眉心的金纹消失了,眼神也变得深不见底。
他真的是那个她熟悉的谢景云吗?还是谢珩残魂与邪神力量同归于尽后,催生出的、拥有谢景云记忆与躯壳的……全新存在?
他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西郊邪祠?是巧合?还是他一直……都知道?
回到宫中,谢景云并未返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径直去了御书房。他甚至没有多看林薇薇一眼,只留下一句:“明日卯时,朕要召见内阁与枢密院重臣,商议北疆战事。你,也来。”
看着他消失在御书房门后的背影,林薇薇独自站在冰冷的宫道上,只觉得一股比西郊邪祠更深的寒意,悄然浸透了四肢百骸。
龙已苏醒,却不知是祥瑞,还是更大的风暴。
她抬头,望向那轮被薄云遮掩的冷月,袖中的定魂残珠,传来一丝不安的悸动。
(第七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