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战争巨兽”的钢铁撞角碾碎最后一辆挡路的改装车时,琥珀街的枪声终于像被掐断的琴弦般戛然而止。
晨雾混着硝烟漫进“前沿策略事务所”地下基地时,墙上的电子钟刚跳到三点零七分。
“叮——”
红色警报灯在天花板炸开刺目的光,白影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猛地一顿,发梢沾着的硝烟味还没散,后颈的汗毛却先竖了起来。
她摘下防辐射耳机,喉结滚动两下:“凌队,三组异常信号,从北纬39°废弃信号塔反向追踪过来的。”
正在擦拭战术刀的凌寒抬眼,刀面映出她冷白的脸。
刀身与金属台面相碰,发出极轻的脆响:“Ip路径?”
“跳了十七层暗网,刚抹干净。”白影调出残留数据包,音频文件的波形图在空气中跳动,像条扭曲的毒蛇,“但里面嵌了这个——”
播放键按下的瞬间,基地的空气突然凝固。
那是道带着电流杂音的女声,尾音浸着血似的颤抖,却分明是凌寒再熟悉不过的:“……别碰玉髓芯,它会吃人。”
战术刀“当啷”坠地。
凌寒的指尖在身侧微颤,眼尾的疤被扯出极细的纹路。
她弯腰拾刀时,喉结动了动,像被人攥住了气管。
白影看着她耳后暴起的青筋,刚要开口,就见她已经将音频导入三重加密的备份系统,声线稳得像淬过冰:“定位芦苇区。”
“凌队?”夏暖从医疗舱探出头,缠着纱布的手腕还在渗血,“阿婆桑那片芦苇荡雾大,你昨晚刚熬了通宵——”
“她知道玉髓芯的秘密。”凌寒打断她,战术靴碾过地面的金属碎屑,“三十年前翡翠林任务,活下来的只有她。”
白影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通讯器里立刻传来乔伊的声音:“车已备好,雷震在车库等。”
晨雾裹着湿冷的水汽漫进芦苇荡时,小木屋里的烛火正被穿堂风刮得摇晃。
阿婆桑的枯手抚过案上的玉髓芯,老树皮似的掌心蹭过那抹幽蓝,像在触碰某种活着的东西。
“三十年前,我们七个人走进翡翠林。”她的声音像老纺车吱呀作响,“那晚的月亮,比今天还冷。”
凌寒站在门边,鞋跟沾着芦苇的碎叶。
她盯着阿婆桑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母亲相册里那张泛黄的合影——七个穿迷彩服的姑娘,阿婆桑站在最边上,眼睛亮得像星子。
“强行读取记忆?”阿婆桑突然攥紧玉髓芯,指节发白,“每段封存的记忆都缠着死人的血。当年小芸就是不信,硬要解……”她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像老风箱,“她的神经,最后成了一团浆糊。”
“那是她不够强。”凌寒往前走了半步,阴影罩住阿婆桑的脸。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要知道,是谁关了密闭舱的氧气阀。”
角落里传来细碎的响动。
盲童小满扶着椅背站起来,苍白的小脸转向凌寒,眼白泛着珍珠似的光:“姐姐身上……有好多声音在喊救命。”
夏暖刚要去抱孩子,却见凌寒蹲了下来。
她望着小满空洞的眼睛,忽然想起白影说过这孩子能听见次声波——那些被她神识过滤掉的情绪碎片,正顺着空气钻进小满的耳朵。
“他们喊什么?”她轻声问。
小满歪着头,手指揪住凌寒的衣角:“有个姐姐说‘妈妈,我疼’,有个姐姐在敲玻璃,还有……”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有个人在笑,说‘让她们全死在里面’。”
阿婆桑的茶杯“啪”地碎在地上。
月上中天时,翡翠林的空地被清辉洗得发白。
凌寒跪坐在玉髓机床前,凤凰之羽悬在水晶上方,羽毛上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阿婆桑点燃七根骨香,烟缕盘成奇怪的螺旋,她的古调像根细针,扎进每个人的太阳穴。
“引动频率时咬碎这颗药。”夏暖把止痛片塞进凌寒掌心,指尖凉得发抖,“神经撕裂的疼,不是普通麻药能扛的。”
凌寒点头,将药片含进嘴里。
她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小满缩在夏暖怀里,小手捂住耳朵——那些“声音”,此刻正像潮水般漫进她的神识。
玉髓芯开始发烫。
凌寒引导神识探入的瞬间,眼前炸开刺目的白。
密闭舱的玻璃上蒙着白雾,队友小棠的脸贴在上面,指甲抠出的血痕蜿蜒成网。
她的嘴唇开合,凌寒“听”见了——“背叛者在指挥部”,这几个字像烧红的铁,烙进她的视网膜。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
凌寒猛然睁眼,鼻血溅在水晶上,右耳“嗡”地一声,世界陷入死寂。
但她“看”得更清楚了:小棠的眼泪还悬在睫毛上,氧气阀的指针停在“0”,墙角有双黑皮鞋的鞋尖——那是秦昊常穿的款式。
“凌队!”夏暖扑过来,用纱布按住她的鼻子。
阿婆桑颤抖着摸向玉髓芯,却见那抹幽蓝更深了,像要滴出血来。
“我听见了。”凌寒扯下纱布,血珠顺着下巴滴在战士服上,“他们的哭声。”
基地通讯器突然响起白影的惊呼:“凌队!刚才的共振波里混着高频杂音,我正在——”
话音被电流杂音切断。
凌寒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玉髓芯里翻涌的幽蓝,突然笑了。
那笑像冰面裂开的缝,透出底下暗涌的火。
“记下来。”她对空气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所有杂音,都记下来。”白影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跳出残影,降噪程序的绿色进度条刚爬到97%,她突然猛拍操作台:“抓到了!”加密音频在去噪后显露出扭曲的波纹,坐标数字像子弹般从扬声器里蹦出来——北纬23°17′,东经103°43′,云南边境那片被丛林覆盖的废弃雷达站。
“凌队,定位出来了。”白影摘下防辐射耳机,耳后压出的红痕还没消,声音却比平时高了三度,“但信号源用了脉冲干扰,最多能锁定半小时——”
“夏暖。”凌寒打断她,转身时战术服下摆带起一阵风。
她的右眼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刚才记忆回溯时撕裂的神经末梢像有无数细针在扎,但此刻她盯着白影屏幕上的坐标,瞳孔里烧着淬了冰的火,“我需要你的专业判断:如果现在去,我的神经能撑多久?”
夏暖的手指还悬在凌寒眼前——刚才她用手电照过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发现瞳孔在扩散后又急速收缩,像被扯乱的发条。
医疗兵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声音发颤:“上次记忆回溯你撑了四分十七秒,这次玉髓芯共鸣更强。再试一次,神经节可能永久性损伤。”她抓住凌寒的手腕,纱布下的温度烫得惊人,“不能再试第二次,这是医嘱。”
“可如果我们不去找——”凌寒抽回手,指腹轻轻按在胸口的凤凰之羽吊坠上。
羽毛边缘的血渍已经发黑,那是小棠扑过来替她挡子弹时溅上的,“她们就真的死了两次。”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战术刀开刃时还利,“我欠她们一个真相。”
“姐姐骗人!”小满突然从夏暖怀里挣出来。
盲女的白纱裙扫过木桌,撞得茶杯叮当响。
她踮着脚摸索到凌寒膝头,冰凉的小手揪住她战术服的衣摆,“刚才那些声音又响了!他带着铁腥味,踩着碎叶子过来了!”
话音未落,木屋外的芦苇突然发出剧烈的沙沙声。
雷震抄起改装过的霰弹枪就往门口冲,作战靴碾过碎瓷片的脆响混着她的低咒:“小兔崽子敢摸过来,老子崩了他!”夏暖迅速把小满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握住腰间的麻醉枪——这是她作为医疗兵唯一的进攻性武器。
白影的手指在键盘上划出蓝光,监控画面里,芦苇荡边缘的灌木丛正诡异地起伏,像有什么东西在贴着地面爬行。
凌寒却没动。
她闭了闭眼,神识如蛛网般铺展开。
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混着某种金属润滑剂的冷涩——是电磁弓的弦胶味。
她突然拽住正要冲出去的雷震:“别追。”声音里带着冰碴,“他是来确认目标的。”
芦苇荡的响动在瞬间消失。
白影猛地拍了下屏幕:“监控信号断了!最后画面显示……”她放大最后一帧模糊的影像,只能勉强看出个戴战术头盔的轮廓,“像是夜枭猎手的标志。”
“夜枭。”凌寒重复这个名字,喉间滚过冷笑。
三个月前她们截获的雇佣兵名单里,这个代号07的猎手是出了名的“清道夫”,专杀任务目标前确认活口。
她转身抓起桌上的战术背包,动作快得像道影子,“白影,把坐标同步给所有队员;夏暖,给我备两支神经镇定剂;雷震,检查你的爆破弹——我们今晚就出发。”
“凌队!”夏暖急得眼眶发红,“你的神经——”
“我撑得住。”凌寒扣上战术手套,指节捏得咔咔响。
她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山影在雾里像头蛰伏的巨兽,“你说过,疼痛会让人更清醒。”
此时千里之外的军方数据中心,蓝色冷光映着“LZ09”的操作界面。
档案调阅记录上,【凤凰遗骸】四个字刺得人眼睛发疼。
操作者的手指在“秦昊”的名字上停顿两秒,最终点击了“关联人物”,屏幕上立刻跳出凌寒的证件照——那是她刚入特战队时拍的,眼里还没有现在的冷硬。
手机震动声惊得操作者猛地缩手。
他迅速关闭界面,黑色手套在键盘上抹过,没留下半枚指纹。
离开时,走廊的声控灯依次亮起,照出他肩章上若隐若现的龙形暗纹——正是苍龙特战队的标志。
临时营地的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起来又落进灰里。
凌寒蹲在火边,凤凰之羽被她捂在掌心里,金属的温度透过手套烙着皮肤。
春姨给的半张任务日志在她膝头摊开,“苍龙非敌……伤疤同源”的字迹被篝火映得忽明忽暗。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老照片,照片里十七岁的自己和秦昊站在凤凰旗前,那时他眼里的光,和现在屏幕上陆枫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白影,东港区消防监控。”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淬过霜的刀,“我要火灾前十二小时的仓库进出记录。”
全息屏幕亮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画面里,戴着鸭舌帽的身影在仓库后巷晃了晃,虽然脸被阴影遮住,但走路时微瘸的左腿——和苍龙特战队副队陆枫一模一样。
“陆枫?”雷震的霰弹枪“当啷”砸在地上,“那小子上个月还跟我们抢过毒枭的货,怎么会——”
“棋子开始自己动了。”凌寒的指尖缓缓划过进度条,画面里的身影在仓库门口停了三秒,抬手时露出腕间的银色手表——那是苍龙特战队的定制款,“萧玦说过,他们在查内部渗透者。看来,这盘棋比我们想得更深。”
风突然大了起来。
芦苇叶扫过木屋的窗棂,发出沙沙的呜咽。
雷震裹紧战术服站起来,仰头看天:“要变天了。”她踢了踢脚边的防红外屏障发生器,“我去加固外围,省得等下暴雨把信号冲没了。”
凌寒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又低头看向掌心的凤凰之羽。
羽毛上的血渍在火光下泛着暗红,像那些没说出口的遗言。
她摸出通讯器,按下萧玦的号码,刚要开口,窗外的风突然卷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
“啪——”
营地的应急灯闪了两闪,彻底熄灭。
黑暗里,白影的声音带着点慌乱:“电力中断!备用电源——”
“先别慌。”凌寒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她摸到战术刀的刀柄,神识在雨幕里铺开,“雷震,防红外屏障——”
“加固好了!”远处传来雷震的喊,混着雨声和发电机的轰鸣,“就是这鬼天气……”
凌寒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雨帘在神识里织成密网。
她知道,这场暴雨不只是天气的变化——它会冲掉所有痕迹,也会揭开更多秘密。
而当雨过天晴时,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终将看见真正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