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萧玦沉默了片刻，凌寒甚至能听到他那边骤然收紧的呼吸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数字宇宙”的深层档案库是这个国家最核心的机密之一，其访问权限的严苛程度，不亚于启动战略级武器。
“三级军政联署，缺一不可。”萧玦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没有半分犹豫，“军方我来搞定，政务系统那边，我需要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一小时后，城市西郊一处不对外开放的静养别院。
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坐在庭院的石桌旁，独自下着棋。
他面前的茶还冒着热气，显然已等候多时。
“耿老。”萧玦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
耿老，前最高监察委员会的负责人，一个在体制内以铁面无私着称的传奇人物，三年前退休后便在此深居简出。
老人的目光越过萧玦，落在他身后的凌寒身上，锐利得像鹰隼。
“萧家的小子，为了她，把你爷爷留下的最后一点人情都拿来压我这个老头子，值得吗？”
萧玦腰杆挺得笔直：“为国除弊，为战友雪冤，值得。”
耿老没有再看他，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凌寒，缓缓开口：“条件萧玦已经跟你说了。‘影面’从被捕到现在的全部原始审讯录像，一份不删，交给我。我以我退休前的终身监察权作保，为你签下这最后一份联署。”
他顿了顿，拿起一枚冰冷的黑子，轻轻敲击着棋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丫头，你确定要看那些东西？有些真相，远比死亡更难承受。”
凌寒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声音清冽如冰。
“如果我不看，我那些姐妹，就真的白死了。”
耿老凝视了她足足十秒，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收回目光，将那枚黑子“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地落在棋盘的天元之位。
“去吧。我等你的东西。”
半小时后，前沿策略事务所的核心机房内，空气仿佛凝固。
“搞定。”白影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符，屏幕上弹出一个伪装进程启动的绿色对话框。
“‘历史数据校验员07号’，临时身份已生成。入口开放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老大，抓紧。”
凌寒戴上神经连接头盔，眼前瞬间被无尽的数据洪流所吞没。
她仿佛一个数字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数字宇宙”那浩瀚如海的系统深处。
初始界面上，只有一排冰冷的公开档案记录：“凤凰特战队，S级任务‘收割者’执行失败，遭遇伏击，全员阵亡，档案封存。”
凌寒面无表情，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一串毫无规律、长达六十四位的字符。
那是她从军校毕业时，那位已经牺牲的老教官在最后一次授课时，以醉话的形式口述给她的“遗言”，是凤凰小队真正的“墓碑密钥”。
按下回车的瞬间，整个界面剧烈闪烁了一下。
公开档案消失，一个被鲜红色标记的隐藏目录，如同深渊巨口般弹了出来。
【Y系列·人格替代实验·绝密】
凌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但她的手依旧稳如磐石，点开了文件夹。
没有想象中的复杂报告，只有一份份格式统一的独立文档，标题简单而刺眼。
《凌寒·终结报告·01》
《凌寒·终结报告·02》
《凌寒·终结报告·18》
整整十八份报告，时间跨度从两年前的2028年，一直延续到未来一年的2031年。
她点开第一份，时间是她带领凤凰小队执行“冰川行动”之后。
报告内容简洁得令人发指——
【目标：凌寒。
状态：任务后重伤。
清除方案：A-3，医疗事故。
失败原因：目标求生意志超出阈值，萧玦强行介入。
替身植入进度：0%。】
她又点开一份，是她惨遭秦昊背叛的那次S级任务。
【目标：凌寒。
状态：濒死。
清除方案：b-1，战场牺牲。
失败原因：未知力量介入，目标生命体征消失。
替身植入进度：45%，因目标失踪中断。】
一份，又一份。
每一份都详细记载了针对她的“清除方案”，每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背后，都潜藏着自己人射来的致命毒箭。
他们像处理一件残次品一样，不断尝试将她从这个世界抹去，再换上一个完美的复制品。
我在档案里，已经死了十八次。
凌寒的指尖泛起冰冷的寒意，她强迫自己跳过那些已执行的方案，直接点开了一份被特殊标注为“现行计划”的最新文档。
【项目代号：夜枭重生】
【核心策略：利用社会性抹黑、公共舆论打压、高精度行为复制与嫁接记忆，逐步蚕食原主体社会公信力，制造身份认知混乱。
最终，由高仿真度替身在‘万众期待’中登场，拨乱反正，接管其全部社会角色与影响力。】
【执行单位：母序基金技术顾问组】
当看到顾问名单第一位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凌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玉夫人。
她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怒意，继续向下翻阅。
在文档的末尾，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最终批注：
【终极目标：让‘凌寒’这个名字，从英雄的徽章，彻底沦为一个被唾弃的耻辱符号。】
“嘀嘀——”
耳机里传来乔伊急促的呼叫：“老大！不好了！你看社交媒体！”
不用乔伊提醒，事务所外部的舆情监控系统已经拉响了红色警报。
就在凌寒进入档案库的这几分钟里，全网突然涌现出成百上千条关于“凌寒黑历史”的帖子。
有她身着作战服、背景却是某次任务中被炸毁村庄的伪造照片，配文是“冷血屠夫，屠杀平民”；有自称是她昔日战友的虚假证词，爆料她为境外间谍，出卖国家利益。
“启动‘回音反击’协议！”乔伊当机立断，她飞速调取真实的任务影像资料，将凌寒在火场中抱着三名当地儿童冲出来的画面剪辑成短视频，精准地投放到那些抹黑帖文下方。
视频标题言简意赅：“这是你们所谓的‘屠杀现场’。”
然而，澄清视频刚发布，下方立刻涌入潮水般的水军评论：“p的吧？又是洗地！”“特工救人？演给谁看呢？”“证据确凿，别洗了！”
就在事务所众人陷入舆论苦战时，安全门传来“滴”的一声，刀娘那张冷硬如铁的脸出现在门口。
她没有废话，径直走到战术桌前，将一枚军用物理存储卡插入读卡器。
一段尘封的视频跳了出来。
画面里，是多年前的边境秘密训练营。
一个年轻版的刀娘，正对着一群瘦弱的孩子冷酷地宣布：“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有名字，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你们是影子，你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真身而活，为真身而死。”
镜头缓缓扫过一张张麻木而稚嫩的脸，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个低着头的瘦弱男孩身上。
他的右手，不自然地蜷缩着，缺失了一截小指。
——正是影面。
“我们当年都以为，这是在为国家培养最锋利的暗刃，是在保家卫国。”刀娘的声音嘶哑而空洞，“直到看着你们一个个被‘销毁’，我才明白，我们不是在铸剑，我们是在制造地狱。”
凌寒沉默地看着那段视频，然后缓缓摘下了神经连接头盔。
她将从“数字宇宙”中下载的所有绝密文件、耿老需要的审讯录像、刀娘带来的训练营视频，以及乔伊截获的所有舆论攻击证据，全部打包成一个加密文件。
她将文件命名为——《影渊十八层》。
随后，她设定了一个触发指令：“若本人连续48小时无任何生命体征或系统操作，此文件将自动向全球排名前一百的所有新闻机构、以及各国最高情报部门公开发布。”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暴雨倾盆，城市璀璨的灯火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遥远。
她眼神平静，却燃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他们让我死了十八次，这一次，轮到我来决定谁该消失。”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同时，白影的工位上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老大！境外多个高匿名Ip正在疯狂尝试入侵我们的服务器！他们察觉到档案泄露了！”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一栋无法从任何地图上查到的隐蔽办公楼内，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雍容的女人优雅地合上了手中的平板电脑。
平板的屏幕上，正显示着“数字宇宙”被非法访问的红色警报。
“反应比预想的快。”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对身后的助理轻声道：“通知‘织梦人’，准备启动第三代覆写体。旧的剧本，该翻篇了。”
就在这时，事务所内的白影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看向凌寒。
“不对……不止是黑客……”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个意想不到的窗口被强制弹到了主屏幕上，“老大，市政厅的城市级紧急广播频道被激活了！有最高权限的强制信号接入！”
萧玦的加密通讯几乎同时打了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错愕与凝重：“凌寒，他们想抢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