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简报里的趣闻谜题带来的些许兴致,很快便被窗外雨后初霁的清新空气冲淡。云疏裹着薄毯,在沙发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电视里依旧播放着那部被他评价为“没劲”的老电影,眼皮开始打架。
就在这昏昏欲睡的当口,一阵轻快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个稚嫩的声音:“云疏哥哥……在吗?”
是隔壁的乐乐。
楚天明走过去开门,只见乐乐站在门外,小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双手高高举着一幅显然是刚完成不久的画作。画纸边缘还沾着些许未干的水彩痕迹。
“天明哥哥,”乐乐仰着头,声音雀跃,“我画了一幅画,想给云疏哥哥看!”
楚天明笑着将他让进屋。乐乐立刻蹬蹬蹬地跑到沙发前,将那张大大的画纸努力举到云疏面前。
“云疏哥哥,你看!我画的我们家!”乐乐的声音清脆响亮,瞬间驱散了云疏的睡意。
云疏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目光落在画上。
画作充满了儿童画特有的稚拙与大胆用色。背景是他们居住的这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线条虽然歪歪扭扭,但特征抓得很准。楼下,用简单的线条画了几个小人,有的在散步,有的在浇花,脸上都带着夸张的笑容。楼下的花草树木也画得格外茂盛,生机勃勃。
而整幅画最引人注目的,是楼顶。楼顶的边缘,坐着一个小小的、简单的火柴人。这个小人没有清晰的五官,周身却用明亮的黄色和橙色画笔,涂满了一圈又一圈散发状的光芒,像一个小太阳,温暖而耀眼。光芒笼罩着整栋楼,甚至照亮了楼下的每一个小人和每一片叶子。
乐乐指着楼顶那个发光的小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疏,语气无比认真又带着孩童特有的笃定:
“云疏哥哥,这个是你!你是我们楼的太阳!有你在,大家都很开心,花花也开得好!”
孩童的话语天真无邪,没有任何修饰与心机,只是将他最直观的感受画了出来,说了出来。在他简单纯净的世界里,这个总是懒洋洋、但会帮他捡风筝、会教他做题、让他感觉安心又厉害的邻居哥哥,就像太阳一样,散发着让周围一切都变得美好的光芒。
冲突?并无冲突。这只是孩子一颗赤子之心最自然的流露。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至极的一句话,这样一幅充满童真的画,却让云疏那惯常慵懒平淡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他准备重新阖上的眼皮定住了,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画纸上那个被光芒包裹的小小人影,以及楼下那些开心的邻居和茂盛的植物。
他微微一怔。
活了无尽岁月,听过无数敬畏的尊称,承受过万千信徒的顶礼膜拜,“云极尊上”、“老祖宗”、“定海神针”……种种名号,皆不及眼前这孩子一句“你是我们楼的太阳”来得纯粹,直击心底。
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露出惯常那种“麻烦”、“无聊”的神色。他静静地看了那幅画几秒钟,然后,缓缓地坐直了些,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不是随意接过,而是轻轻地将那幅画从乐乐手中接了过来。
他的动作比平时要轻柔许多,仿佛怕碰坏了画纸上未干的色彩和那份沉甸甸的童真。
他低头,目光再次细细扫过画上的每一个细节,看着那个被定义为“太阳”的自己,看着楼下那些因他而“开心”的邻居,看着那些因他而“茂盛”的花草。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一脸期待、还有些紧张的乐乐,伸出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近乎小心翼翼地,在乐乐柔软的发顶上摸了摸。
“……画得不错。”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缓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乐乐瞬间笑开了花,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棒的奖励!
“谢谢云疏哥哥!”小家伙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云疏拿着画,对旁边的楚天明示意了一下:“找个地方,挂起来。”
楚天明连忙应下,找来无痕胶,小心地将那幅充满童趣的画,贴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一面墙上。那朴素的墙面,因这幅画的加入,瞬间增添了许多生气与暖意。
乐乐心满意足,又说了几句“云疏哥哥我明天再画更好的送你”,便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楚雨薇看着墙上那幅画,画中楼顶那个散发着光芒的小人,再看向重新窝回沙发、神情已恢复慵懒、但目光偶尔会扫过那面墙的老祖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轻声道:“老祖宗,乐乐这孩子……直觉真准。”
云疏没有回应,只是看着电视屏幕,眼神却似乎有些飘远。孩童的心灵纯净无瑕,他们的感知往往能穿透表象,直抵最核心的本质。他们不懂什么力量法则,不懂什么气场运势,他们只用最朴素的情感去感受世界。
在乐乐眼中,他不是俯瞰众生的尊上,不是神通广大的老祖宗,只是让他和周围一切都感到安心、温暖的“太阳”。
这种被最纯粹的方式认可和需要的感觉,对于经历过万载孤寂、早已习惯超然物外的云疏而言,是一种陌生而奇特的体验。它不带来任何负担,反而像一丝暖流,悄然浸润着他与这红尘俗世最后的、也是最真实的连接点。
他依旧慵懒,依旧怕麻烦,但在这幅童真画作的注视下,这间小小的出租屋,似乎真的更多了几分“家”的意味。而这,或许是任何强大的力量,都无法赋予他的、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