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国皇宫
熟悉的熏香,熟悉的布局,却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卡列娜端坐于书房的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下方,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埃文和里昂。
埃文已经换下了繁重的礼服,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家常便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银发松散地束在脑后,少了几分朝堂上的严谨,多了几分清雅的书卷气。他垂眸看着手中刚刚呈上的、关于太空港袭击事件的初步报告,神情专注,仿佛刚才在港口那令人窒息的对峙从未发生。但卡列娜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温和却不容忽视的能量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练和……冰冷。
里昂则依旧是那副南国帝王的派头,墨色常服,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桌上一个精致的东国白玉镇纸,翡翠竖瞳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书房内的陈设,目光偶尔扫过埃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近乎挑衅的玩味。他背后的伤似乎已无大碍,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袭击者的身份,查得如何了?”卡列娜打破沉默,声音平静,将话题引向正事。
埃文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看向卡列娜,目光沉静,语气平稳地汇报:“回陛下,初步勘验,那些死士体内植入了多重生物锁和自毁程序,装备精良,来源无法追溯。但其战术风格和能量武器残留,与之前北部矿脉以及边境出现的‘神秘组织’高度相似。臣怀疑,此次袭击并非单纯针对陛下归来,更像是一次……试探,或者,意在挑起我国与南国的事端。”他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核心,完全跳出了个人情绪。
里昂嗤笑一声,将白玉镇纸“啪”地一声放回桌面,引得埃文微微蹙眉。
“看来,那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爪子伸得比想象中还长。”里昂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既然敢伸出来,那就剁掉好了。卡列娜,需要我帮忙吗?南国审讯犯人的手段,保证让他们连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来。”他这话是对卡列娜说的,眼神却瞟向埃文,带着一种“你们东国办事效率太低”的隐含意味。
埃文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回应:“不劳南国皇帝陛下费心。东国自有法度与手段处理内务。陛下安全,臣等誓死护卫。”他不卑不亢,既拒绝了里昂的“好意”,也重申了自己作为东国重臣的职责与能力。
眼看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又要升级,卡列娜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由埃文公爵全权负责调查,调动一切资源,务必揪出幕后黑手。里昂陛下,”她转向里昂,语气稍缓,“您的心意朕领了,但东国的事务,还是按东国的规矩来办。您此行是客,暂且安心休养,若有需要,朕自会开口。”
她三言两语,明确了分工,安抚了里昂,也维护了埃文的权威和东国的体面。
里昂挑了挑眉,似乎对卡列娜这“护着”埃文的态度有些不爽,但看到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女皇威严,最终还是哼了一声,没再反驳。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难以抗拒她这种发号施令时的模样,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埃文则微微颔首:“臣,领旨。”他看向卡列娜的眼神复杂了一瞬,有被她信任的暖意,也有对她与里昂之间那无形默契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深沉如海的责任感。他知道,陛下归来,一切已不同往日。他需要调整的,不仅仅是心态。
公务暂告一段落,气氛却并未缓和。卡列娜揉了揉眉心,显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朕有些乏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埃文立刻起身,行礼:“臣告退,陛下请好生休息。”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只是无数次寻常汇报后的告别。
里昂却坐着没动,直到埃文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站起身,走到卡列娜身边,俯身,手臂撑在椅背上,将她圈在方寸之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这就赶我走了?利用完了?”
卡列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别闹,这是东国皇宫,规矩多。”
“规矩?”里昂低笑,手指勾起她一缕银发把玩,“对我来说,唯一的规矩就是你。”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因微恼而泛红的脸颊,心中一动,低头就想吻下去。
“里昂!”卡列娜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力道不大,却带着警告,“埃文刚走!”
“那又怎样?”里昂不满地蹙眉,翡翠竖瞳中翻涌着占有欲,“让他知道更好,省得他还有不该有的念想。”
“你……”卡列娜被他这毫不讲理的醋意弄得哭笑不得,“埃文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说过,他对我很重要。”
“重要到让你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重要到你看他的眼神都跟看别人不一样?”里昂的语气酸溜溜的,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天知道在港口看到卡列娜看向埃文那一眼时,他嫉妒得差点当场失控。
卡列娜看着他这副如同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大型猛兽般的模样,心中微软。她叹了口气,主动凑上前,在他紧抿的唇上快速印下一吻,如同安抚。
“是不一样的。”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看他是看并肩作战的伙伴,看值得托付的臣子,看……家人。而看你,”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中漾起一丝涟漪,声音轻了下去,“是看让我心动、让我失控、让我愿意分享权力与生命的……男人。”
这近乎告白的话语,像最甜的蜜,瞬间浇灭了里昂心头的妒火。他眸色转深,猛地攫取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急切与确认。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他才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沙哑:“记住你说的话。”
当晚,卡列娜摆驾回到了自己久违的寝宫——凤仪宫。宫殿内一切如旧,却被细心地点上了她最爱的宁神香,床榻也换上了她习惯的柔软丝被。她知道,这定是埃文吩咐安排的。他总是这样,沉默地将一切打理得妥帖周到。
她沐浴更衣后,穿着舒适的睡袍,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略显疲惫却眉眼间多了几分不同风情的脸,有些出神。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埃文拿着一个精致的香薰炉走了进来,里面飘出安神助眠的淡淡草药香气。他将香薰炉放在不远处的案几上,动作轻柔,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陛下,安神香点好了。”他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声音温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卡列娜从镜中看着他。灯光下,他银色的发丝泛着柔和的光晕,侧脸线条清俊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心疼,也有无法割舍的温情。
“埃文,”她轻声唤他,转过身,“过来。”
埃文微微一愣,依言走上前,在她面前站定,垂眸:“陛下有何吩咐?”
卡列娜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微凉的手。埃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卡列娜的声音带着真挚的感激与一丝歉然,“我知道,我回来,带回了……很多变故。”
埃文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直视着她,那里面没有了白日的冰冷与疏离,只剩下深沉的、如同星空般浩瀚的情感。“守护陛下与东国,是臣的誓言与本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下去,“只要陛下安好,其他……都不重要。”
他说的是“其他”,却清晰地指向了里昂的存在。他不是不能接受,身为这个世界的雄性,他早已明白女皇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他一人。他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陛下心里住进了另一个强大到令人忌惮的男人,去重新定位自己的身份和与陛下的距离。
卡列娜看着他眼中那压抑的痛楚与依旧不变的深情,心脏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她站起身,靠近他,仰头看着他:“埃文,你听着。无论未来如何,无论我身边有谁,你埃文·蒙特利,永远是我卡列娜·伊诺亚登最重要的支柱,是我可以毫无保留交付后背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她的话语,如同最坚定的誓言,击中了埃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认真与信任的脸庞,看着她冰蓝色眼眸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心中那因为里昂出现而产生的动荡与不安,奇迹般地缓缓平复。
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坚定。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温柔而强大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臣,明白了。”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依旧温润,却多了几分释然与更加深沉的力量,“陛下永远是臣的陛下,臣……永远是陛下的埃文。”
有些感情,无需言明,早已融入骨血,超越单纯的男女之爱,成为彼此生命与信念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卡列娜欣慰地笑了,她知道,她稳住了埃文。这个强大的男人,用他的包容与智慧,再次选择了站在她身边。
她踮起脚尖,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带着安抚与敬意的吻。
“晚安,埃文。”
“……晚安,陛下。”
埃文看着她回到内室,细心地为她熄灭了外间多余的灯火,只留下那盏安神的香薰炉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和香气,然后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凤仪宫。
他走在寂静的宫廷廊道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头望向星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虽然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与重新燃起的斗志。
陛下回来了,东国需要他,陛下……也需要他。这就够了。
至于那位南国皇帝……埃文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强者的锐芒。他尊重陛下的选择,但若对方以为可以轻易撼动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或者损害东国的利益,那他埃文·蒙特利,也绝非易与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