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几乎是瞬间就从哈涅尔的额角渗出,沿着他微微颤抖的太阳穴滑落。
宴会厅内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如同实质的淤泥,堵塞了他的呼吸,放大了他胸腔里那擂鼓般狂跳的心脏声。
老贵族那看似醉醺醺、实则淬毒般的问题,像一把精准无比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他脑海中那扇关于此时刚铎政局最核心秘密的大门!
王位空缺!
魔栏农之祸带来的不仅仅是国王与继承人的陨落,更是一个庞大王国瞬间出现的权力真空!
在这至高权柄的诱惑下,各方势力必然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早已在水面下展开了激烈的角逐!
而老贵族的话,如同拨云见日,瞬间为他点明了这场角逐中最关键的两个,不,或许是三个竞争者!
其一,便是刚刚被阿德拉希尔反复提及的——埃雅尼尔将军!
此人在魔栏农惨败、王室倾覆的绝境下,凭借其卓越的军事才能,于营地之战力挽狂澜,击溃战车民主力,拯救刚铎于危难。
这份擎天保驾的战功,足以让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声望和政治资本!
更重要的是,他的血脉并非平民!
埃雅尼尔出身于刚铎着名的王室旁支——伊雅尼尔家族,其祖上甚至可以追溯到努门诺尔诸王,严格来说,他与刚铎王室同出一源,同样是伊兰迪尔的后裔,甚至……同样可以追溯到古老的哈多家族,算是哈多家族的远支血脉!
战功赫赫,出身高贵,手握重兵,声望正隆……在原本他所知的历史轨迹中,埃雅尼尔正是在明年(1945年),毫无悬念地被推举为新的刚铎国王,成为埃雅尼尔二世!他继承王位,在法理和实力上都拥有极强的正当性!
然而,此刻却出现了最大的变数——北方王国阿塞丹的君主,阿维杜伊!
老贵族口中对刚铎王位提出要求的北方继承人,指的就是他!
阿维杜伊,他是北方阿尔诺王国残存的阿塞丹一系的最后一位国王,至少在在他所知的历史中,阿维杜伊确实是最后一位。
他提出对刚铎王位的要求,理由同样充分得令人无法轻易驳斥:
1. 血脉联姻与古老律法:阿维杜伊的妻子,菲瑞尔,正是刚铎刚刚战死的国王昂多赫唯一的女儿,唯一的直系血脉!按照努门诺尔以及阿尔诺-刚铎联盟的古老继承法,在王室男性直系断绝的情况下,女性的继承权是可以被承认的!阿维杜伊完全可以凭借其妻子的血脉宣称权,要求继承刚铎王位,将分裂已久的阿尔诺与刚铎重新统一于伊兰迪尔后裔的统治之下!
2. 伊兰迪尔继承法的广义解释:阿尔诺和刚铎的开国君主,埃西铎和安那瑞安,是亲兄弟。他们的血脉共同源于其父伊兰迪尔。从最广义的伊兰迪尔继承法来看,作为埃西铎直系后裔的阿塞丹王室,与作为安那瑞安后裔的刚铎王室,在法理上拥有同等的继承权!当安那瑞安一系断绝时,埃西铎的后裔自然拥有最优先的继承顺位!阿维杜伊正是埃西铎的直系后裔!
一边是战功彪炳、出身刚铎本土王室旁支、深受军民爱戴的埃雅尼尔;另一边是手握妻子宣称权、且自身是埃西铎直系后裔、法理依据似乎更加正统的北方君主阿维杜伊!
这无疑是刚铎历史上最严重的继承危机之一!
双方都拥有强大的理由和支持者,任何一方的诉求被否决,都可能引发内战或至少是巨大的政治动荡!
而直到此刻,哈涅尔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老贵族那句看似荒谬的你们哈多家族的血脉,似乎比现在蹦出来的那些所谓北方继承人,还要更接近曾经的至尊王族,并非完全的胡言乱语!
哈多家族!
这个源自第一纪元人类最伟大英雄胡林·沙葛里安的家族,其血脉之古老与高贵,甚至超越了伊兰迪尔的子孙!
胡林所属的哈多家族,是伊甸人三大家族中最尊贵的一支,是真正意义上的远古王者血脉!
而伊兰迪尔所属的家族,虽然同样是高贵血脉,但在某些最古老、最根源的谱系追溯中,其尊贵程度或许确实要略逊于哈多家族直系!
更重要的是,哈多家族的血脉,通过联姻和分支,早已融入到后来的努门诺尔皇族以及阿尔诺-刚铎王室之中!
可以说,无论是埃雅尼尔,还是阿维杜伊,他们身上都流淌着哈多家族的血液!
但是……他,莱戈拉斯·哈涅尔,是胡林的直系后代!
是通过那禁忌而悲剧、却也无比纯粹的图林与尼埃诺尔血脉延续下来的,哈多家族在当代最后的、唯一的嫡系男丁!
如果抛开一切现实因素,仅仅从最古老、最纯粹、最源头的血脉法理上来看……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哈涅尔的脑海,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四肢冰凉!
比起需要依靠妻子宣称权和广义继承法的阿维杜伊,比起虽然是王室旁支但并非直系的埃雅尼尔……
他,这个身负被污染血脉诅咒的哈涅尔,似乎……
似乎才是在那最古老、最严格、最不讲道理的血脉至上原则下,拥有对刚铎王位最优先、最无可辩驳宣称权的人!
哈多家族嫡系,唯一的男性继承人!
这个身份,在此刻王位空悬、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刚铎,不再是荣耀,不再是历史,而是……最致命的毒药!是足以将他撕成碎片的漩涡中心!
难怪阿德拉希尔和埃雅尼尔会关注他!
他们恐怕不是想帮助他,而是想控制他,利用他,或者……在最坏的情况下,让他这个法理上更优先的潜在威胁,彻底消失!
难怪那老贵族会在此刻发难!
这绝非个人行为,背后必然有着更深的指使!
目的就是将他推到台前,将他架在火上烤!
无论他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都将彻底卷入这场王位争夺的腥风血雨之中!
冷汗,已经浸湿了哈涅尔的内衫。
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宴会厅里那些重新响起的、刻意压低的议论声,仿佛变成了来自深渊的窃窃私语,每一个音节都在拷问着他的灵魂,衡量着他那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也无比危险的血脉价值。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