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站在战象尸体旁、沐浴夕阳与鲜血的英姿,并未持续太久。
当肾上腺素和戒指带来的奇异力量如潮水般退去,一股前所未有的、掏空灵魂般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哈涅尔的全身。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银剑“当啷”一声脱手落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溅起一片混着血水的泥泞。
“领主大人!!”
“少爷!!”
“哈涅尔!”
围墙上下,惊呼声此起彼伏。布雷恩和摩根甚至顾不上追击溃逃的哈拉德人,第一时间冲了回来。
莉安娅和塞拉几乎同时从各自的方向跑来,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担忧。
欧斯特老管家更是踉跄着扑到哈涅尔身边,老泪纵横地呼唤着。
哈涅尔的意识并未完全丧失,而是沉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拆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脑袋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胀痛欲裂。
他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动一动手指,但那沉重的倦意如同最粘稠的沼泽,将他死死拖住,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欠奉。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朦胧间,他烦闷的听觉捕捉到了两个熟悉而又让他头疼的声音,似乎就在不远处争吵。
“……是我先来的!而且我是刚铎领主的女儿,理应由我照顾哈涅尔领主!”这是莉安娅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略显娇蛮的坚持。
“哼,刚铎领主的女儿就很了不起吗?照顾人靠的是细心,而不是身份。况且,谁知道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塞拉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话语里的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这两位活祖宗……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我都这样了…… 哈涅尔在心底无力地哀叹,意识因为这恼人的争吵反而清晰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更是深沉的疲惫,那争吵声渐渐远去,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意识仿佛彻底脱离了沉重的肉身,坠入了一片绝对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只有纯粹的虚无和寂静。
这是哪里?我死了吗?
就在他心生茫然之际,极致的黑暗中,一点幽暗的光芒在前方亮起。
那光芒并不耀眼,甚至有些微弱,却如同宇宙中的唯一灯塔,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看”过去,那似乎是一座古老的、由某种黑色石头垒砌的祭台,造型古朴而粗糙,散发着苍凉久远的气息。
祭台静静悬浮在黑暗中央,那幽暗的光芒正是从祭台表面散发出来的。
哈涅尔想要靠近,想要看清。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他并未感觉到移动,但那座祭台却仿佛瞬移般,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
他“走”了上去,或者说,他的意识体飘落在了祭台之上。
祭台中央,有一个浅浅的凹槽,凹槽内,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一枚散发着柔和却深邃幽光的银色戒指。
这是……?!
哈涅尔“瞪大”了意识的眼睛,心中巨震!
这枚戒指的样式、大小、甚至上面那些难以言喻的细微纹路,都与他胸口那枚贴身藏着的、刚刚爆发出惊人力量的银色戒指,一模一样!
就在他震惊莫名,试图更仔细地“观察”时,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
黑暗退去,他仿佛置身于一片阴森恐怖、乌云压顶的荒原。
一个无比高大、如同山岳般的巨人身影背对着他,那身影充满了无尽的悲伤、愤怒与不屈的意志。
突然,那巨人猛地回过头——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依旧坚毅如岩石的脸庞,眼中燃烧着永不屈服的火焰,正是他记忆碎片中、那被迫目睹子女悲剧的人类英雄——胡林·沙葛里安!
然而,胡林的目光并未落在哈涅尔身上,而是穿透了他,望向无尽的虚空,口中发出了如同雷霆般、蕴含着极致痛苦与诅咒的咆哮,这咆哮直接响彻在哈涅尔的灵魂深处:
“诅咒!魔苟斯的诅咒依然会延续下去!如同附骨之疽,纠缠着吾之血脉!直到你的子孙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哈多的苗裔永远枯竭!”
魔苟斯!真的是魔苟斯!这源自第一纪元的古老诅咒!
“啊——!”
哈涅尔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这诅咒的怒吼撕裂,一阵远超肉体痛苦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剧烈头疼猛地爆发开来!
“嗬!”哈涅尔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诅咒的余音似乎还在他脑海中回荡。
正在床边为了谁该递水、谁该擦汗而互相瞪眼的莉安娅和塞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莉安娅立刻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切换成泫然欲泣、充满担忧的表情,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哈涅尔!你终于醒了!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吓死我了!”她伸出手想碰触哈涅尔,又有些不敢。
旁边的塞拉则是微微松了口气,随即立刻别过头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哼”了一声,语气硬邦邦地甩出一句:“没死就好。”
仿佛刚才那个寸步不让、争着要留下来照顾的人根本不是她。
哈涅尔用力晃了晃依旧有些胀痛的脑袋,那股灵魂层面的刺痛感缓缓退去。
他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了激荡的心绪,暂时将那个诡异的梦境和胡林的诅咒压在心底。
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战后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
他看了一眼满脸关切的两位少女,没有精力再去理会她们之间微妙的气氛,直接对离他更近的莉安娅说道,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和沙哑:
“莉安娅,去把布雷恩和摩根给我喊来。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