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夜色中轻轻摇曳,沈清辞将最后一笔写完,仔细封好密信。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子时将近。
她换上一身素净的深蓝色劲装,将乌发简单束起,对着铜镜仔细检查妆容。镜中的少女眉眼清冷,目光锐利,与前世那个怯懦的国公府嫡女判若两人。
“小姐,马车备好了。”青黛轻声禀报,递上一件墨色斗篷,“夜里风大,多穿些。”
沈清辞系好斗篷,从妆匣暗格中取出一柄小巧的匕首藏在袖中。“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歇下了。”
城南土地庙隐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夜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沈清辞让车夫在巷口等候,独自一人走进庙内。
庙中烛光昏暗,夜君离早已等在那里。他今日未着朝服,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身形挺拔,在摇曳的烛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你来了。”他转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路上可还顺利?”
“无人跟踪。”沈清辞解下斗篷,“鹰愁涧那边情况如何?”
夜君离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铺在供桌上:“果然如你所料。我们在崖壁上发现了新凿的踏脚处,还有绳索摩擦的痕迹。”
沈清辞凑近细看,图纸上详细标注了鹰愁涧的地形,几处红点格外醒目。“这些痕迹是最近才有的?”
“不超过半月。”夜君离指尖点在一处陡峭的崖壁,“这里最为可疑。崖壁上有人为开凿的痕迹,虽然做了伪装,但逃不过专业人士的眼睛。”
沈清辞凝神细看,忽然指着图纸上一处不起眼的标记:“这是什么?”
“一个山洞,入口被藤蔓遮掩。我们在里面发现了这个。”夜君离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一枚熟悉的玉佩——与之前轮回教的信物如出一辙,只是色泽更为深沉。
沈清辞倒吸一口凉气:“轮回教果然与北狄有勾结。”
“不仅如此。”夜君离的声音冷了几分,“我们在洞中还找到了一些往来书信,虽然大部分已经销毁,但残页上隐约可见赵侍郎的印鉴。”
庙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夜君离眼神一凛,瞬间吹熄烛火,将沈清辞拉至身后。
黑暗中,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温热的手稳稳护在她身前。沈清辞能感觉到他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喵——”一声猫叫从庙外传来,接着是野猫跑远的脚步声。
夜君离稍稍放松,却没有立即松开她:“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了。”
“赵侍郎已经察觉了?”沈清辞低声问。
“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夜君离重新点燃烛火,庙内恢复光亮,“今日朝会上,他主动请缨要去巡视边防,皇上已经准了。”
沈清辞蹙眉:“他这是要亲自去善后?”
“恐怕不止。”夜君离收起图纸,“我收到密报,北狄三王子三日后抵达京城,正好赶上宫宴。”
两人目光交汇,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北狄王子亲自前来,和亲之事恐怕势在必行。
“自卫队那边进展如何?”沈清辞转换了话题。
夜君离唇角微扬:“比预期的还要好。边境百姓响应踊跃,三日内已经组建了十二支队伍。昨日有一小队北狄骑兵试图偷袭一个村庄,被自卫队及时发现,点燃烽火。附近的驻军迅速赶到,生擒了五人。”
这消息让沈清辞精神一振:“看来我们的策略奏效了。”
“不仅如此,”夜君离眼中闪过赞许,“自卫队中还发现几个好苗子,对地形极其熟悉,提出的防守建议连老将都称赞。”
正说着,庙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夜君离示意安全,一个黑衣人闪身进来,单膝跪地:
“王爷,城西流民区的骚乱已经平息。我们按沈小姐的吩咐,招募了八十名青壮年参与城墙修缮,其余老弱妇孺也安排了纺织、浆洗的活计。”
沈清辞关切地问:“那个轮回教的眼目呢?”
“已经控制住了,按您的吩咐,没有打草惊蛇。”黑衣人回道,“他今日与赵侍郎府上的管家见过面,似乎是在打听沈小姐的行程。”
夜君离眼神一冷:“看来他们是盯上你了。”
“无妨。”沈清辞淡然一笑,“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她走到庙门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三日后宫宴,我要送北狄王子一份大礼。”
离开土地庙时,东方已经泛白。沈清辞回到府中,稍作歇息便起身梳洗。
用过早膳,她唤来青黛:“去查查,近日京城可来了什么西域舞姬或乐师。”
青黛不解:“小姐要查这个做什么?”
“北狄王子性好音律,尤其喜爱西域歌舞。若他提前入京,必定会去寻访这些。”沈清辞对着铜镜,细细描画眉形,“我要知道他确切的行踪。”
果然,未到午时,青黛就带回消息:昨日确实有一队西域舞姬入住城东的驿馆,据说已被一位贵客包下。
沈清辞轻轻放下眉笔:“备车,我要去一趟琉璃阁。”
琉璃阁是京城最大的珠宝首饰铺子,也是各路消息汇聚之所。沈清辞每月都会来几次,早已与掌柜相熟。
“沈小姐今日来得正好。”掌柜笑着迎上来,“前日刚到了一批南洋珍珠,成色极好。”
沈清辞挑选珍珠时,状似无意地问起:“听说城东驿馆住进了一队西域舞姬,可是京城又有什么盛会?”
掌柜压低声音:“小姐还不知道?是北狄的贵客提前到了,包下了整个驿馆。昨日还来小店选了几件首饰,说是要赏给舞姬。”
“北狄的贵客?”沈清辞故作惊讶,“不是说过几日才到吗?”
“是微服先到的。”掌柜神秘地道,“带着好几个随从,气派得很。听口音,像是北狄的贵族。”
沈清辞选了一串珍珠项链,又挑了几件首饰:“这些帮我包起来。对了,那位贵客可还买了什么?”
“还订了一套红宝石头面,要明日来取。”掌柜笑道,“说是要送给心仪的女子。”
沈清辞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看来是位多情的贵人。”
回到马车上,沈清辞立即修书一封,命人快马送往摄政王府。若北狄王子提前入京,他们的计划也要相应调整。
当日下午,消息传来:夜君离已经派人盯住了驿馆,同时暗中收集北狄王子在京城的行踪。
夜幕降临时,沈清辞收到夜君离的回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按计行事。”
三日后,宫宴如期举行。
沈清辞一袭水蓝色宫装,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行走间流光溢彩。她特意选了一套蓝宝石头面,与夜君离今日的朝服颜色相呼应。
马车行至宫门,恰好遇见夜君离的仪仗。他今日穿着摄政王朝服,玄色锦袍上绣着四爪金龙,气度雍容威严。
两人目光相接,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宴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丝竹声声,觥筹交错。沈清辞坐在女眷席中,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羡慕的,也有嫉妒的。
沈若薇坐在她斜对面,今日特意打扮得娇艳可人,一双美目不时瞟向对面的北狄使团。
“姐姐今日这身打扮真是清雅脱俗。”沈若薇假意称赞,声音恰到好处地让周围人都能听见,“只是未免太过素净,怕是入不了北狄王子的眼。”
沈清辞淡淡瞥她一眼:“妹妹操心了。今日是太后设宴,不是选秀。”
这话引得几位贵夫人掩唇轻笑。沈若薇脸色一白,悻悻地住了口。
酒过三巡,北狄使者果然起身敬酒,话锋一转:“尊敬的太后、皇上,我北狄愿与大启永结盟好。我国三王子对贵国镇国公府嫡女沈清辞小姐一见倾心,愿以正妃之位迎娶,以示诚意。”
宴席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辞身上。
太后慈祥地笑道:“这倒是桩美事。只是清辞那孩子自幼娇养,怕是受不得北狄的风沙之苦。”
北狄使者正要再说,忽然一个侍卫匆匆入内,在夜君离耳边低语几句。
夜君离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北狄使者:“巧了,刚收到边境急报。贵国的三王子三日前不是在边境巡视吗?怎么同时又在京城微服私访?”
北狄使者脸色顿变:“摄政王此话何意?”
夜君离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三日前,有人冒充北狄王子在京城招摇撞骗,不仅包下西域舞姬,还以王子名义赊欠多家店铺。本王已经将人拿下,正要请使者前去辨认。”
宴席上一片哗然。北狄使者额头沁出冷汗,强作镇定:“定然是有人冒充!我国王子此刻确实在边境...”
“是吗?”沈清辞忽然起身,向太后和皇上行礼,“臣女前日在琉璃阁,偶遇一位自称北狄王子之人。他不仅言语轻佻,还强送臣女首饰。臣女不敢隐瞒,已将此事禀报摄政王。”
她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簪:“这便是那人强塞给臣女的信物。臣女惶恐,实在不敢与这等轻浮之人缔结婚约。”
皇上脸色沉了下来:“使者,这是怎么回事?”
北狄使者支支吾吾,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宫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内侍连滚爬爬地进来禀报:“皇上,北狄三王子...三王子他闯宫求见!”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宫门。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大步走入,面色铁青:
“是谁敢冒充本王子在京招摇撞骗?!”
宴席上寂静无声。沈清辞与夜君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