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沈清辞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云袖为她梳理长发。镜中的少女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隐含锐气。春狩三日,明枪暗箭,虽在夜君离的周密安排下安然度过,却也让她的心神始终紧绷。
“小姐,老爷吩咐了,今日礼部和钦天监的大人会来商议大婚事宜。”云袖轻声禀报,手中玉梳动作轻柔。
沈清辞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妆台上那柄镶嵌宝石的匕首。春狩最后一夜,夜君离将这柄匕首交给她时说的话犹在耳边:“从此以后,你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
“父亲那边...”她顿了顿,“态度如何?”
云袖会意,压低声音:“老爷起初确实有些顾虑,但昨日摄政王亲自来府中与老爷长谈了两个时辰。今早老爷吩咐管家,婚事一切按最高规格筹备,不得有丝毫怠慢。”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沈清辞抬眸,见父亲沈毅站在院中,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父亲。”她起身相迎。
沈毅打量着她,目光中有欣慰,也有担忧:“清辞,为父知道你与摄政王是两情相悦。只是这桩婚事牵扯太多,日后你在朝堂后宫,都要步步为营。”
“女儿明白。”沈清辞垂眸,“父亲放心,女儿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侮的沈清辞了。”
沈毅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为父让人整理的聘礼清单,你过目一下。另外,你母亲留下的嫁妆,为父也命人清点出来了。”
沈清辞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页,不由微微动容。夜君离送来的聘礼之丰厚,远超寻常亲王规格,其中不少是前朝珍品,更有数箱兵书和兵器,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摄政王对你,确实用心。”沈毅语气复杂,“昨日他向我保证,此生绝不纳妾。以他的身份,能许下这样的承诺...”
沈清辞指尖轻轻拂过册子上“玄铁兵符”四个字,心中泛起暖意。他连最要紧的兵权都愿与她共享,这份心意,她如何不懂?
“老爷,小姐,礼部侍郎和钦天监监正到了。”管家在院外禀报。
前厅内,两位官员见到沈清辞,恭敬行礼。如今的她不仅是清平县主,更是准摄政王妃,地位尊崇。
“下官奉命前来商议大婚事宜。”礼部侍郎展开一卷章程,“按规制,亲王大婚需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如今圣旨已下,前四礼可酌情简省,重点在请期与亲迎两礼。”
钦天监监正接话:“下官昨夜观星,下月初八是今年最好的吉日,宜嫁娶。若县主觉得仓促,下一个吉日就要等到三个月后了。”
沈清辞尚未开口,便听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就定在下月初八。”
夜君离大步走进厅内,今日他未着朝服,一袭墨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他向沈毅微微颔首,目光便落在沈清辞身上:“你觉得如何?”
她迎上他灼灼的目光,唇角微扬:“但凭王爷做主。”
礼部侍郎连忙记录在案,又呈上婚服图样:“王妃的婚服按制应为九翟四凤冠,正红织金云龙纹婚服。只是摄政王特意吩咐,要在婚服上加入县主喜欢的纹样...”
夜君离接过图样,指向袖口处:“这里,绣上玉兰。清辞最喜欢玉兰。”
沈清辞微微一怔。她确实最爱玉兰,这是她深藏心底的喜好,连身边最亲近的丫鬟都不曾察觉。他是如何得知的?
待官员退下,夜君离才转向她,眸中含笑:“怎么,好奇我为何知道你喜欢玉兰?”
“王爷连这个都查到了?”
“不是查的。”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发间那支玉兰簪,“前世你死后,我在你遗物中发现了一支玉兰簪,已经旧得不成样子,却还被你珍藏在一个锦盒里。”
沈清辞心头一震,前世那支玉兰簪,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她一直贴身收藏,连萧煜都不曾知晓。
“原来如此...”她轻声呢喃。
“不止这个。”他声音低沉,“我还知道你喜欢在雨天煮茶,爱看兵书胜过诗词,练剑时习惯先挽三个剑花...”
他一一道来,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沈清辞望着他,忽然明白,前世那个看似冷漠的摄政王,其实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
“王爷前世为何...”她欲言又止。
夜君离目光深邃:“有些事,日后慢慢告诉你。”
这时,云袖进来禀报:“小姐,绣娘来了,要为您量体裁衣。”
整整一个上午,镇国公府前院人来人往。绣娘为沈清辞量体时连连赞叹:“县主身段极好,这婚服定能惊艳全场。”
礼部派来的女官则在一旁记录尺寸,不时与绣娘商议细节。沈清辞安静地站着,任由她们忙碌,心思却飘向远方。
前世的她,也曾满怀期待地准备嫁衣,只是那时是为萧煜。如今想来,那场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县主,请您过目这些料子。”绣娘捧上数十匹锦缎,从正红到暗红,每一匹都华美非常。
沈清辞指尖抚过一匹织金云锦,忽然道:“这匹太过张扬,换那匹暗云纹的。”
夜君离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为何换?正红才配得上你。”
“太过招摇,恐生事端。”她轻声道。
他却不以为意:“我夜君离的王妃,就该用最好的。若是有人不满,让他们来找我。”
这般霸道的维护让她心中一暖。前世她处处隐忍,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这一世,有他在身边,她何必再委屈自己?
“那就依王爷的意思。”她浅笑,选了最华贵的那匹正红织金云锦。
午后,沈清辞正在核对嫁妆单子,忽听院外传来一阵喧哗。柳姨娘带着沈若薇不请自来,面上堆着假笑。
“大小姐大喜,妾身特意送来一份贺礼。”柳姨娘命人捧上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翡翠玉镯,“这是妾身当年的陪嫁,今日送给大小姐,祝愿大小姐与摄政王白头偕老。”
沈清辞扫了一眼那对玉镯,成色普通,分明是柳姨娘平日里都不屑佩戴的次品。她不动声色地让云袖收下:“多谢姨娘好意。”
沈若薇站在一旁,眼神阴郁,强挤出一丝笑容:“姐姐真是好福气,谁能想到摄政王会对姐姐一见钟情呢?”
这话中带刺,暗示沈清辞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若是从前,沈清辞或许会动怒,如今却只觉可笑。
“妹妹说得是,”她淡淡应道,“缘分这种事,确实妙不可言。”
沈若薇被她这不软不硬的回应噎住,还要再说,却被柳姨娘暗中拉住。
这时,管家又送来一批贺礼。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箱来自江南的丝绸,质地轻柔如云霞,显然是贡品级别。
“这是...”沈清辞看向礼单,竟是靖王府送来的。
她眸光一冷:“退回去。”
“姐姐何必如此绝情?”沈若薇忍不住道,“靖王殿下也是一片好意...”
“我已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收外男之礼于礼不合。”沈清辞语气淡漠,“更何况是靖王府的礼。”
柳姨娘忙打圆场:“大小姐说得是,是该避嫌。”说着,暗中狠狠瞪了沈若薇一眼。
待这对母女悻悻离去,云袖才低声道:“小姐,靖王此举,分明是想挑拨您与摄政王的关系。”
“我知道。”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越是这样,越显得心虚。”
傍晚时分,沈清辞终于得空休息。她坐在窗前,翻看夜君离昨日送来的兵书,上面还有他亲笔写下的批注。字迹苍劲有力,一如他的人。
“小姐,摄政王府送来一封信。”云袖轻手轻脚地进来,呈上一个密封的信函。
沈清辞拆开火漆,信上只有短短数语:“三日后,城南别苑,有要事相商。一切安好,勿念。——君离”
她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虽然不知他要商议何事,但她相信他必有深意。
夜幕降临,镇国公府渐渐安静下来。沈清辞独自在院中练剑,剑光如练,在月色下划出优美弧度。自从重生以来,她每日勤练不辍,如今剑术已小有所成。
“小姐的剑法越发精进了。”暗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沈清辞收剑回身,见是夜君离派来的暗卫首领墨影。
“有事?”
墨影躬身道:“王爷让属下传话,赵家与北戎使团近日往来频繁,恐生变故。请县主近日尽量减少外出,若有要事,务必让属下等随行保护。”
沈清辞眸光微凝:“赵飞燕还不死心?”
“据探子回报,赵小姐近日频繁出入靖王府。”墨影顿了顿,“而且,沈二小姐昨日也悄悄去见过靖王。”
果然如此。沈清辞唇角泛起冷意,前世害她之人,这一世又要故技重施了。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
墨影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沈清辞抬头望向空中那轮明月,心中清明如镜。这场婚事,不仅是她与夜君离的终身大事,更是朝堂势力重新洗牌的开始。赵家、靖王、北戎,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镇国公府与摄政王府联姻。
但她不怕。这一世,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和所爱之人。
回到房中,她取出那枚玄铁兵符,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云龙纹。这枚兵符不仅代表着无上权势,更承载着夜君离对她的全然信任。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破坏我的幸福。”她轻声自语,眼中闪过坚毅的光。
窗外,春风拂过,带来桃花的清香。大婚在即,前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她已做好准备,与那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并肩走过这一生。
而此刻,在镇国公府的另一个角落,沈若薇正对镜垂泪,眼中满是怨毒。在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密信,信上只有一行小字:“大婚之日,见机行事。”
夜色深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