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细雨初歇。
沈清辞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身侧的位置尚有余温,夜君离早已起身。她望着绣着金凤的帐顶,恍惚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身在摄政王府。
王妃醒了?侍女轻手轻脚地掀开床帐,王爷已在书房处理公务,吩咐奴婢们不得打扰王妃休息。
沈清辞坐起身,目光扫过窗外: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过。侍女恭敬回道,今日要入宫朝见,礼服已经备好了。
梳洗更衣时,沈清辞注意到妆台上放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样式简洁大气,正是昨日夜君离提及要补送给她的及笄礼。
王爷今早特意送来的。侍女见她目光停留,轻声解释,说这支步摇与王妃今日的朝服相配。
沈清辞执起步摇,金丝缠绕的翠羽在晨光下流光溢彩。这样细致的考量,让她心头微暖。
待她梳妆完毕,夜君离恰好从书房过来。他今日身着玄色亲王常服,金线绣制的四爪蟒纹在衣摆处若隐若现,更衬得他气度雍容。
休息得可好?他走近,很自然地替她正了正发间的步摇。
很好。沈清辞浅笑,多谢王爷的礼物。
夜君离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这支步摇,果然很衬你。
二人用过早膳,王府的仪仗已经备好。按照规制,摄政王妃入宫可乘坐四驾马车,由金吾卫开道。这是沈清辞重生以来,第一次以如此尊贵的身份踏入宫门。
马车行至宫门前,早有内侍在此等候。
皇上正在养心殿等候王爷、王妃。内侍躬身行礼,太后娘娘也在。
夜君离神色不变,只淡淡颔首:带路。
沈清辞跟在他身侧,目不斜视。宫道两旁,不时有官员驻足行礼,目光中带着敬畏与探究。她知道,从今日起,她将正式走入朝堂众人的视线,成为权力棋局中不可忽视的一子。
养心殿内,年轻的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太后端坐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
臣\/臣妇参见皇上,太后娘娘。夜君离与沈清辞齐声行礼。
皇帝放下朱笔,含笑抬头:皇叔、皇婶不必多礼。赐座。
内侍搬来绣墩,沈清辞依礼谢恩后,方才端庄落座。她注意到太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
昨日皇叔大婚,今日一早就来上朝,真是辛苦了。皇帝语气温和,朕特意让皇叔晚些再来,何必如此着急?
夜君离淡淡道:国事为重。
太后忽然开口:哀家听说,昨日靖王在喜宴上闹了出笑话?
沈清辞垂眸:回太后,不过是消息传递有误,靖王殿下也是一片忠心。
太后挑眉,哀家怎么听说,是有人故意传递假消息,想给摄政王难堪?
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皇帝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似笑非笑。
沈清辞不慌不忙:太后明鉴。若是有人存心为之,想必皇上和王爷定会查明真相,还靖王一个清白。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否认太后的猜测,又将靖王摘了出去,反倒让太后一时语塞。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皇婶果然明事理。今日请皇叔、皇婶过来,一是全了朝见之礼,二是有件事想与皇叔商议。
他示意内侍呈上一份奏折:江南水患,灾民流离失所。朕想派个得力之人前去赈灾,皇叔以为谁人合适?
夜君离扫了一眼奏折:此事关系重大,臣以为...
哀家倒是有个人选。太后忽然打断,靖王年前刚在工部历练过,对治水颇有心得,不如让他去历练历练。
沈清辞心中冷笑。江南是富庶之地,若是让靖王前去赈灾,正好让他有机会拉拢地方官员,扩张势力。
太后娘娘思虑周全。她忽然柔声开口,不过臣妇听闻,靖王殿下正在筹备秋狩事宜,此时离京恐怕不妥。况且...
她顿了顿,恰到好处地露出担忧之色:江南水患严重,灾民众多,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民变。靖王殿下年轻,经验不足,臣妇担心他难以应对。
皇帝若有所思:皇婶考虑得是。那依皇婶之见,该派何人去?
沈清辞看向夜君离:臣妇愚见,礼部尚书杨大人曾任江南巡抚,对当地情况熟悉,且为官清廉,是最好的人选。
夜君离颔首:清辞说得不错。杨尚书确是合适人选。
太后脸色微沉,正要开口,皇帝已经拍板:就依皇叔所言。传旨,命礼部尚书杨清源为钦差大臣,即日前往江南赈灾。
皇上圣明。夜君离与沈清辞齐声道。
太后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端庄的笑容:皇上决定就好。
从养心殿出来,已是巳时三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汉白玉台阶上,映得沈清辞衣袂间的金线熠熠生辉。
你方才的表现很好。夜君离低声道,太后本想借机让靖王插手江南事务,被你一语化解。
沈清辞微笑:王爷早就料到太后会举荐靖王?
自然。夜君离眸光微冷,江南盐税历来是朝廷命脉,绝不能落入靖王手中。
二人正要往宫外走,却见靖王迎面而来。他今日穿着亲王常服,面色却不太好看。
皇叔、皇婶这是要出宫?靖王勉强扯出笑容,可惜臣侄来迟一步,未能赶上朝见。
夜君离淡淡道:无妨。皇上正在殿内,靖王有事可直禀。
靖王的目光在沈清辞身上停留片刻,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臣侄是来向皇上请罪的。昨日消息有误,险些扰了皇叔的大喜之日。
靖王殿下言重了。沈清辞适时开口,殿下心系社稷,何错之有?
她语气温婉,话中却带着淡淡的疏离。靖王眼神一暗,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躬身一礼:皇婶宽宏。
望着靖王离去的背影,沈清辞眸光微冷。前世就是这个男人,用虚情假意骗得她团团转,最终害得她家破人亡。而今生,她终于可以站在与他平等的位置上,看着他一点点失去所有。
在想什么?夜君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清辞回神,轻声道:只是在想,有些人,终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夜君离握住她的手:放心,这一天不会太远。
二人走出宫门,王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正要上车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从旁闪出,跪在车前。
求王妃为奴婢做主!
沈清辞定睛一看,竟是前世在她身边伺候,最后被沈若薇收买的贴身丫鬟翠儿。
怎么回事?她不动声色地问。
翠儿抬起头,泪流满面:奴婢原本在镇国公府当差,前日却被无故赶出府。奴婢无处可去,求王妃收留!
沈清辞心中冷笑。前世就是这样楚楚可怜的姿态,骗取了她的信任。而今生,她早已看透这副伪装下的蛇蝎心肠。
你是镇国公府的丫鬟,为何来找本王王妃?夜君离冷声开口。
翠儿瑟缩了一下,仍强自镇定:奴婢...奴婢只是想追随旧主...
沈清辞微微俯身,可是我记得,你在我离府前就已经投靠了沈若薇。怎么,她待你不好?
翠儿脸色骤变:奴婢...奴婢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沈清辞直起身,语气转冷,王府不缺下人,更不收背主求荣之辈。来人,送她回去。
侍卫立即上前,将哭喊的翠儿拖走。
夜君离挑眉:你似乎很了解这个丫鬟?
沈清辞望着翠儿消失的方向,眸光幽深:前世就是她,在我的茶水中下毒。这一世,我早就防备着她了。
回府的马车上,沈清辞一直沉默不语。夜君离看出她心情不佳,轻轻握住她的手:可是想起了前世的事?
只是觉得可笑。沈清辞扯了扯嘴角,前世我待她亲如姐妹,她却为了一点银钱就背叛我。这一世我早有防备,她竟还敢找上门来。
有些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悔改。夜君离淡淡道,不过今日她这一出,倒是提醒了我们一件事。
沈清辞立即会意:王爷是说,她背后有人指使?
不错。夜君离眸光转冷,一个被赶出府的丫鬟,如何知道你今日入宫朝见?又如何在宫外等候?
沈清辞沉吟片刻:是沈若薇?
或是靖王。夜君离补充,也可能是太后。总之,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马车在青石路上缓缓行驶,车帘晃动间,偶尔透进几缕阳光。沈清辞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道:王爷,我想回一趟镇国公府。
夜君离并不意外:是该回去看看。三朝回门是古礼,明日我陪你一同前去。
沈清辞摇头,我自己回去。有些事,需要单独处理。
她眼中闪过一抹冷光。翠儿的出现让她意识到,镇国公府内的隐患必须尽快清除。柳姨娘母女在府中经营多年,不知埋下了多少眼线。而今她既已出嫁,也是时候彻底清算这些旧账了。
夜君离凝视她片刻,终是点头:也好。需要什么,尽管吩咐王府的侍卫。
多谢王爷。沈清辞微笑,不过有些事,必须我亲自解决。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夜君离先下车,很自然地伸手扶她。这个细微的举动落入不远处几个官员眼中,立即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沈清辞端庄地搭着他的手走下马车,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沈若薇。
她心中冷笑。看来她这个好妹妹,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她这个摄政王妃的笑话。
怎么了?夜君离注意到她的目光。
没什么。沈清辞收回视线,唇边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是发现,有些戏,一个人是唱不起来的。
明日回府,想必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