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带着刘备“欣然应允”联盟的消息,心满意足地离开郯城,快马加鞭赶回官渡复命。徐州这台战争机器,却并未因使者的离去而停歇,反而以更高的效率运转起来。广陵、下邳的驻军开始向北部边境集结,粮草辎重通过泗水、陆路源源不断运往琅琊,战争的阴云悄然向北蔓延。
然而,就在刘备集团紧锣密鼓筹备北上之际,又一匹来自北方的快马,风尘仆仆地闯入了郯城。来者并非曹营信使,而是打着河北袁氏旗帜的使者——袁谭麾下谋士,辛评。
刚刚送走曹操的使者,又迎来了袁谭的说客,州牧府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辛评被引入正堂,他虽一路奔波,但衣冠整洁,举止从容,眉宇间带着河北谋士特有的矜持与自信。他深知此行任务艰巨,必须在曹操之后,说服刘备改变主意,至少也要让其保持中立。
“青州别驾辛评,奉我家袁显思将军之命,特来拜见刘使君。”辛评躬身施礼,目光快速扫过堂上刘备及其麾下文武。
刘备依旧神色平和,抬手示意:“辛别驾不必多礼。显思将军镇守青州,此时遣使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辛评站定,朗声道:“使君明鉴。当今天下,汉室微弱,奸雄并起。曹操,阉宦遗丑,挟持天子,残害忠良,其罪罄竹难书!我家主公袁本初,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今兴仁义之师,南讨国贼,会猎于官渡。曹贼势穷,覆亡在即!”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刘备的反应,继续道:“然,曹操狡诈,必多方求援。听闻其曾遣使蛊惑使君?此乃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万不可信!曹若得势,岂容使君安坐徐州?届时兔死狗烹,悔之晚矣!”
辛评的话直指要害,堂下不少人微微颔首,显然对曹操的诚信抱有疑虑。
“那依辛别驾之见,备当如何?”刘备不动声色地问。
辛评向前一步,声音提高,抛出了袁谭的盟约:“使君!我家显思将军之意,愿与使君结为盟好,共击曹贼!将军可亲提青州之兵,西出兖州,直捣曹操侧后,牵制其大量兵力。而使君则可乘虚而入,兵发许都,迎奉天子,匡扶社稷!事成之后,曹操之地,徐、青毗邻,可使君与显思将军分而治之,共保东方安宁!此乃‘徐青分治,共扶汉室’之上策,强过为曹贼前驱,与强袁为敌啊!”
“徐青分治”?这个提议无疑极具诱惑力,它描绘了一幅与北上青州硬碰硬完全不同的图景:避开袁谭主力,直取空虚的许都,名利双收。堂下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连张昭等原本主张南下的人,也觉得此议似乎比依附刘表更为主动有利。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第二套方案,刘备再次召集核心密议。
关羽抚髯沉吟:“袁谭此议,看似优厚,实则仍是利用我等。其让我攻许都,风险极大,若曹操回师,或袁绍取胜后翻脸,我军皆危矣。”
张飞嚷嚷道:“这袁家小子也没安好心!想让咱们去打硬仗!”
陈宫分析道:“辛评之言,正说明袁谭对青州防务心存忧虑,惧怕我军北上。其所谓分治,空中楼阁耳。然,此亦是我等机会。”
糜兰目光炯炯,再次展现其战略远见:“主公,辛评到来,恰恰证明我军北上之策击中了袁谭要害!其恐惧,正说明青州空虚、民心不稳!所谓共击曹操,不过是缓兵之计,欲稳住我军,待官渡胜负分明后再做打算。我军万不可被其迷惑!”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青州南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军既定北上战略,便应排除干扰,加速进行!然,对袁谭,不妨施以缓兵之计。主公可假意应允辛评,表示需时间考虑,或提出一些苛刻条件与之周旋,拖延时日。与此同时,我军先锋应即刻出发,趁袁谭以为我已动摇、防备松懈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青州腹地!”
刘备听罢,眼中精光一闪,决然道:“善!就依糜兰之计!对辛评,虚与委蛇,拖延时间。云长、翼德大军继续明面上向琅琊集结,造足声势。子龙、管亥!”
“末将在!”赵云白袍银甲,英气逼人;管亥铁塔般的身躯踏前一步,声如闷雷。
“命你二人,率八千精兵,多为熟悉山地行军的丹阳兵与徐州老卒,即日秘密开拔,抵近琅琊郡界!管亥将军,你久在青徐活动,旧部甚多,此次进军,务必发挥向导之利,避开袁谭重兵布防的莒县等要塞,寻找隐秘路径,直扑北海国剧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末将、亥领命!”赵云与管亥齐声应诺,眼中燃起战意。
次日,辛评得到刘备“需要仔细权衡,不日答复”的模糊承诺,虽未得确切盟约,但见刘备态度似乎松动,且徐州兵马调动看似缓慢,心下稍安,遂留在馆驿,继续游说等待。
而就在辛评于郯城饮茶谈判之时,一支精锐的部队已如离弦之箭,悄然从下邳附近出发,昼伏夜出,快速向北移动。赵云治军严谨,管亥则如鱼得水。一进入琅琊北部与青州交界的山区,管亥立即联络上早已等候在此的旧部——三百余名熟悉泰山余脉每一条小径、每一处山泉的黄巾军降卒。这些人对管亥忠心耿耿,且对袁谭军的布防了如指掌。
“赵将军,袁谭在莒县驻有重兵,卡住大道。但我们可从西面绕行,走这片山谷,虽然难行,但三日之内,必能插到剧县城下!”管亥指着粗糙的羊皮地图,信心满满。
赵云点头:“全凭将军向导。传令全军,人衔枚,马裹蹄,遇敌避战,全速前进!”
八千精兵,在这三百特殊向导的引领下,如同一把无声的尖刀,悄无声息地插入了青州南部。他们避开官道,专走猎径险路,翻山越岭,涉溪过涧。时值夏末秋初,山中林木茂密,完美地隐藏了他们的行踪。队伍纪律严明,除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偶尔的战马轻嘶,再无多余声响。
管亥一马当先,他庞大的身躯在山林中却异常灵活,不时停下,凭借经验和旧部提供的信息,判断方向,避开可能的袁军哨卡。渴饮山泉,饥餐干粮,部队以惊人的速度向北海国腹地穿插。
三日急行二百里!当疲惫但士气高昂的军队终于穿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远方平原之上,北海国治所剧县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中依稀可见!城头上飘扬的,正是袁谭的旗帜,但守军似乎毫无戒备。
赵云勒住战马,银枪遥指剧县,对身旁的管亥道:“管将军,剧县就在眼前!今夜休整,拂晓攻城,打响收复青州第一仗!”
管亥望着熟悉的故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坚定的战意:“喏!让袁谭小儿尝尝咱们的厉害!”
奇兵已至,青州大地的平静,即将被彻底打破。而郯城馆驿中的辛评,对即将发生的剧变,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