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深,江东草木葱茏,正是狩猎的好时节。志得意满、刚刚平定交州归来不久的吴侯孙策,难掩心中豪情与躁动,连日来于丹徒山中纵马驰猎,引弓逐兽,以舒解那征战沙场之外、勃发难抑的精力。
这一日,天高云淡,孙策率少量亲随护卫,再次入山。他胯下骏马如龙,手中宝弓似月,箭无虚发,猎获颇丰,笑声朗朗,回荡于山谷之间,端的是一派少年英雄,气吞万里如虎的景象。
然而,鼎盛之下,危机暗伏。
此前,孙策因许贡门客事件,曾以铁血手段诛杀吴郡太守许贡。许贡生前养客数百,其中不乏忠烈死士,对孙策恨之入骨,一直寻觅复仇之机。孙策性喜单骑突前,侍卫往往被甩在身后,这便给了这些潜伏的复仇者以可乘之机。
当日午后,孙策为追逐一头受伤的麋鹿,单骑冲入一处林木茂密的谷地。突然间,两侧树丛中弓弦劲响,数支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直取孙策!孙策虽反应极快,挥弓格挡,避开了要害,但座下战马却中箭惊嘶,将他掀落马下。与此同时,三名身着猎装、面目狰狞的汉子手持利刃,从隐蔽处扑出,厉声高呼:“为许公复仇!”
落地的孙策不及起身,只能就地翻滚,拔佩剑奋力格杀一人,但另外两人的刀锋已至近前。电光火石间,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一名刺客的咽喉,却是紧随其后、听到动静奋力赶来的护卫骑督发现了异常。然而,终究慢了半步,最后一名刺客的短刃,已狠狠刺入了孙策的面颊!
剧痛袭来,孙策怒吼一声,反手一剑将那刺客劈倒,但自己也血流披面,轰然倒地。
“主公!”护卫们惊骇欲绝,慌忙上前救护,格杀残余刺客,迅速将昏迷不醒的孙策送回吴郡府邸。
名医竭尽全力,虽暂时止住血流,但创口极深,加之箭簇可能带毒,孙策一直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昏厥。清醒时,他已知自己伤重难起,英雄末路,悲愤与不甘溢于言表。
弥留之际,孙策召来母亲吴夫人、弟弟孙权,以及最为倚重的重臣张竑、周瑜等人至榻前。
他握着孙权的手,目光已有些涣散,但语气却异常凝重:“举江东之众,与天下争衡,卿……卿不如我。”他喘息着,看向张竑、周瑜,“但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我不如卿。”
他将印绶亲手交予孙权,断断续续道:“中原方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 最后,他目光落在周瑜身上,带着未尽之憾与无限嘱托:“公瑾……外事不决……问周瑜……”
言毕,这位叱咤江东、令曹操都忌惮三分的“小霸王”,溘然长逝,年仅二十六岁。江东的天空,仿佛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孙策骤然而亡,消息被严密封锁,但如此大事,岂能长久掩盖?张竑、周瑜强忍悲痛,以最快速度稳定内部,拥立年仅十八岁的孙权继位,上表朝廷,拜孙权为讨虏将军,领交州太守。
然而,孙权初立,年轻识浅,威望未着。山越闻风而动,蠢蠢欲乱;江东各地英豪、以及某些孙氏宗族、旧将,亦心存观望,甚至暗怀异志。一时间,江东基业,风雨飘摇。
最先接到确切密报的,自然是近在咫尺、且一直关注江东动向的曹操。
邺城丞相府内,曹操拿着那份由江东细作拼死送出的密信,反复看了数遍,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愕,逐渐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最终化为一声长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宿敌天亡、如释重负的快意。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曹操猛地站起,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绢帛,“孙策死矣!哈哈哈哈!江东小儿,猖狂无忌,终遭天谴!此真乃天欲亡孙氏也!”
他看向阶下同样面露惊喜的谋臣武将,兴奋地踱步:“孙策一死,孙权稚嫩,内部不稳,外患频生,其自保尚且艰难,何谈北顾?更遑论与刘备联手!刘备失此强援,如同断我一臂!南方之患,去其大半!”
他立刻看向贾诩,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贾诩,此乃南征最佳良机!荆州刘表闻此噩耗,必然松懈!速传令三军,加快集结,旬日之内,兵发新野!”
“丞相明断!”众臣齐声附和。孙策之死,仿佛为曹操扫清了南下的最后一道心理障碍和战略隐忧。
几乎在曹操收到消息的同时,经由糜兰遍布南北的通济行密探网络,这份加急密报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郯县。
刘备闻讯,愕然良久,最终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他与孙策虽未曾深交,更因立场微妙而存有竞争,但同为乱世豪杰,对孙策的英武果决、开拓之气,内心实有几分欣赏。如此英雄,竟陨于宵小刺客之手,岂不令人扼腕?
“伯符……可惜了。”刘备语气沉痛。
糜兰与张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孙策之死,固然消除了一个未来的潜在竞争对手,但更直接的影响是,那个能牵制曹操、使曹操作战时必须顾虑东南方向的强大盟友,瞬间变得虚弱不堪。战略天平,正在急速向曹操倾斜。
“主公,”张昭沉声道,“孙策暴亡,孙权初立,江东自顾不暇,联盟之势名存实亡。曹操再无东南之忧,其南征荆州,已无任何掣肘。留给我们的时间,比预想的更为紧迫。”
糜兰补充道:“而且,孙权能否稳住江东,尚在未定之天。若江东内乱甚至崩解,曹操在解决荆州后,下一个目标,或许就不是我们,而是趁虚收取江东了。届时,曹操尽得中原、荆襄、江东之地,其势……将不可阻挡。”
刘备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明白,孙策之死,看似是竞争对手的消亡,实则将他们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他们必须抢在曹操彻底消化荆州之前,变得更加强大,或者,找到那个能打破危局的关键节点。
“加强对荆州的渗透,尤其是……刘琦公子那边的联系。”刘备对糜兰吩咐道,眼神锐利起来,“我们必须握有介入荆州事务的筹码!”
“是。”糜兰躬身领命,心中已在飞速计算着下一步的落子。
江东的骤变,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天下。曹操加快了南征的步伐,刘备感到了空前的压力,而年轻的孙权,则在张竑、周瑜的辅佐下,开始了稳定内部、应对挑战的艰难历程。时代的浪潮,因一位英雄的陨落而再次转向,变得更加汹涌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