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桂香走后的第三天，王长有就发现了这件事的价值。
不是那十盒雪花膏的价值，而是孟桂香那张嘴的价值。
“听说了没？王长有那算账，比县城那些卖货的还精明。”
“真的假的？”
“我亲眼见的，孟桂香想占便宜，被他三言两语就给说服了。”
“王长有还有这本事？”
这些话传到王长有耳朵里，让他心里生出一种久违的满足感。自从媳妇跟人跑了之后，他在村里就抬不起头。现在，终于有人夸他了。
而且夸的不是别的，是脑子。
王长有坐在小卖部门口，表面上在修补一个破了洞的草席，实际上在想心事。
他想起刚才应对孟桂香时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每说一句话，都能看到对方表情的变化。每提一个条件，都能预料到对方的反应。
那种感觉，比赚钱还要让人上瘾。
“长有哥。”
尹素琴端着一碗绿豆汤从后院走出来。
“喝点汤，这天太热了。”
王长有接过碗，看着尹素琴。她今天梳了个新发型，看起来年轻了几岁。
“素琴，你觉得我刚才处理孟桂香那事怎么样？”
“挺好的啊。”尹素琴在他身边坐下，“桂香那人就是要强，你那么一说，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你看出来了？”
“当然看出来了。”尹素琴笑了，“女人的心思，女人最懂。”
王长有点点头，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素琴，你说村里还有谁像孟桂香这样的？”
“什么意思？”
“就是爱占便宜，又好面子的。”
尹素琴想了想：“多了去了。牛翠花、邸春梅、还有车秀芝，哪个不是这样？”
“那她们平时都爱说什么？”
“说什么？”尹素琴有些奇怪，“就是些家长里短呗，谁家又添了什么东西，谁家又花了多少钱。”
王长有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喝着绿豆汤。
他在想一个问题：如果自己能像刚才对付孟桂香那样，把村里每个人的心思都摸透，会怎么样？
第二天下午，尹素琴端着一篮子鸡蛋去了牛翠花家。
“翠花嫂，在家呢？”
“哟，素琴来了，快进来。”牛翠花正在院子里喂猪，看到尹素琴很高兴。
两人在堂屋里坐下，尹素琴把鸡蛋篮子放在桌上。
“翠花嫂，这是我家母鸡下的蛋，你尝尝鲜。”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还带东西来。”牛翠花嘴上推辞，手却已经拿起一个鸡蛋在看，“这蛋个头真不小。”
“我那母鸡吃得好，下的蛋当然大。”尹素琴说，“翠花嫂，听说你家又添新猪了？”
“前两天刚买的两头小猪崽。”牛翠花一说起这个就来精神，“花了六十块钱呢，心疼死我了。”
“六十块？”尹素琴惊叹，“现在猪崽这么贵？”
“可不是嘛，比去年贵了一倍。”牛翠花叹气，“没办法，家里就指望这个挣钱。你说现在什么都涨价，就是卖猪的钱不涨。”
“那你们家今年能挣多少？”
“如果行情好的话，一头猪能挣个二三十块吧。”牛翠花算着账，“两头猪就是六十多块，刚够买猪崽的钱。”
“那其他开销怎么办？”
“还不是得另想办法。”牛翠花压低声音，“我男人说了，实在不行就借点钱，先把眼前过了再说。”
尹素琴默默记在心里。
聊了一会儿，她又问：“翠花嫂，听说邸春梅家最近也在为钱发愁？”
“她家？”牛翠花一听有八卦，立刻来了兴趣，“她家春梅想学做生意，说要买个编筐的机器，得花不少钱呢。”
“编筐还用机器？”
“城里来的新玩意儿，听说能提高效率。”牛翠花摇头，“我看她就是想显摆，编筐用手不是挺好的嘛。”
“那她男人同意吗？”
“能同意吗？家里本来就不宽裕。”牛翠花说，“我听说她已经到处打听哪里能借钱了。”
又聊了半个小时，尹素琴起身告辞。
“翠花嫂，那些鸡蛋你留着，别客气。”
“那我就不推辞了。”牛翠花送她到门口，“改天你来，我给你炖只鸡。”
晚上，王长有和尹素琴在后院的石桌旁吃饭。
“素琴，今天去翠花家聊得怎么样？”
“聊得挺好的。”尹素琴夹了口菜，“她人挺实在的。”
“都聊了什么？”
尹素琴把下午的谈话内容说了一遍。王长有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记账。
牛翠花家：买猪崽花了六十块，今年挣钱有限，可能需要借钱。
邸春梅家：想买编筐机器，正在找地方借钱。
“素琴，你觉得她们家真的缺钱吗？”
“应该是真的。”尹素琴想了想，“翠花嫂说话向来直，不会骗人。”
王长有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那你明天再去看看别的人家，就当是串门聊天。”
“好啊，反正在家也没事。”尹素琴答应得很痛快，“不过长有哥，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关心关心乡亲们。”王长有笑了笑，“咱们在村里生活，得知道大家都过得怎么样，有困难了好互相帮助。”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尹素琴没有多想。
但王长有心里清楚，他要的不是帮助别人，而是掌握每个人的弱点。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尹素琴成了村里最勤快的串门人。
她去了邸春梅家，了解到春梅确实想买编筐机器，而且已经看好了型号，就差三百块钱。
她去了车秀芝家，听说秀芝想买一台缝纫机，但她男人觉得太贵，两口子正在闹矛盾。
她去了段玉莲家，得知豆腐生意不好做，竞争太激烈，玉莲正考虑改行。
每天晚上，尹素琴都会把这些消息告诉王长有。而王长有总是认真地听着，偶尔问几个关键问题。
“春梅的编筐机器多少钱？”
“秀芝的缝纫机什么牌子？”
“玉莲想改行做什么？”
尹素琴起初还会奇怪他为什么问得这么详细，但王长有总是说：“了解乡亲们的情况，以后咱们做生意也好有个参考。”
渐渐地，尹素琴也觉得这样做挺有意思的。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会聊天了，能从别人嘴里套出很多有用的信息。
而且，村里的女人们都很喜欢跟她聊天。她总是带点小礼物，说话又温和，听人倾诉也很有耐心。
“素琴真是个好人。”
“素琴现在跟着长有，日子过得不错。”
“素琴这人，有什么心事都能跟她说。”
村里人对尹素琴的评价越来越好，这让王长有很满意。
这天晚上，王长有坐在小卖部里，面前摆着一个账本。但这个账本记录的不是生意账，而是村里每家每户的“情况账”。
牛翠花家：养猪，资金紧张，可能需要借钱。
邸春梅家：想买编筐机器，缺三百块。
车秀芝家：夫妻因为缝纫机的事有矛盾。
段玉莲家：豆腐生意不好，想改行。
……
一共记录了十几户人家的情况。
王长有看着这些记录，心里有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种感觉比那天应对孟桂香还要强烈。
“长有哥，还在看账本？”尹素琴端着茶水进来。
“嗯，在总结一下最近的情况。”王长有合上账本，“素琴，你这些天辛苦了。”
“不辛苦，我挺喜欢跟大家聊天的。”尹素琴坐在他身边，“不过长有哥，咱们了解这些，下一步要干什么？”
王长有看着她。
“下一步？”他笑了，“下一步，咱们要成为这个村里最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