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麻子、王富贵集团落网后,吴老虎的生活似乎也迎来了新的变化。
这天,他停在“夜来香”歌舞厅门口,熄了火。外面还是下午,里面已经有音乐传出来。低音炮的震动透过车窗,撞击着他的胸腔。
门口站着个化妆的女人,穿紧身裙,冲他招手。
吴老虎摆摆手,但没走。他点了根烟,看着那扇玻璃门后面闪烁的霓虹灯。
钱的味道。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瓦器厂现在每月能赚不少,已经是村里的骄傲。可这里,一晚上的营业额可能就是那个数。
“老虎?”
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曾经的拜把子兄弟,马瘸子。
“你怎么在这?”
“送货。”马瘸子指指停在旁边的三轮车,“给他们送啤酒。”
两人找了个小饭馆坐下。
“这生意怎么样?”吴老虎问。
“火得很。”马瘸子压低声音,“你知道不?一个包厢,一晚上收费两百。啤酒一瓶卖十块,外面才三块。”
吴老虎掐算着。十个包厢,一晚上就是两千。一个月六万。
“投资大不大?”
“设备、装修,二十万打不住。”马瘸子看着他,“怎么,你有想法?”
吴老虎没回答,只是抽烟。
晚上回到瓦盆村,吴老虎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瓦器厂。
赵铁蛋还在车间里,给新烧的茶具修边。
“这么晚还不回去?”
“明天有批货要交。”
吴老虎在旁边坐下,看着那些精致的茶具。青釉发亮,造型古朴。
“铁蛋,咱们现在算是成功了吧?”
“还行。”赵铁蛋放下工具,“比以前强多了。”
“可我觉得还不够。”
赵铁蛋看了他一眼。“不够什么?”
“不够大。你看,咱们现在就是个小作坊,就算做到头,一年也不够。”
“还不够?”
“当然不够。”吴老虎站起来,“铁蛋,你知道县城里那些做生意的,一年赚多少不?”
赵铁蛋重新拿起工具。“那是他们的事。”
“为什么不能是咱们的事?”
吴老虎在车间里走来走去,兴奋起来。
“我今天去了县城,看了些新门路。咱们有技术,有人脉,完全可以做更大的生意。”
“什么生意?”
“娱乐业。”吴老虎来了兴致,“开歌舞厅,或者录像厅。现在人们手里有钱了,都想找地方消遣。这是大趋势!”
赵铁蛋停下手里的活。
“你想开歌舞厅?”
“为什么不能?那地方赚钱快,来钱容易。咱们现在做瓦盆,一个卖五块钱,累死累活。人家唱个歌,一晚上收两百。”
“虎子。”赵铁蛋的声音有些冷,“咱们是做实业的,是凭手艺吃饭。那种地方,乌烟瘴气,不是正道。”
“什么叫正道?”吴老虎有些急了,“能挣钱就是正道!赵铁蛋,你别老抱着你那套当兵的破规矩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两人对视着。
车间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蝈蝈叫声。
“我不同意。”赵铁蛋说。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正经生意。”赵铁蛋拿起一个茶杯,仔细端详,“咱们做的这个,能传代。你说的那个,就是快钱。快钱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太守旧了。”
“不是守旧。”赵铁蛋放下茶杯,“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吴老虎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铁蛋,我不是要你去陪酒唱歌。我是想投资,当老板。咱们出钱,找人经营,坐着收钱就行。”
“坐着收什么钱?”赵铁蛋看着他,“你知道那些地方都是干什么的吗?”
“就是娱乐啊。”
“娱乐?”赵铁蛋冷笑,“那里面什么人都有。赌的,嫖的,吸毒的。你以为光是唱歌喝酒?”
吴老虎被问住了。
“虎子,咱们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日子。瓦器厂在村里立起了名声,大家都服咱们。你为了快钱,要把这些都毁了?”
“我没说要毁什么。”
“那就是要毁。”赵铁蛋站起来,“你一旦沾上那些人,那些事,就回不了头了。到时候,别说瓦器厂,连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吴老虎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你就是眼界小。”
“我眼界小?”赵铁蛋也有些火了,“吴老虎,你忘了咱们当初为什么要办这个厂子?不就是想让乡亲们有口饭吃,让瓦盆村的手艺传下去吗?现在你为了钱,什么都不要了?”
“我没说不要这个厂子。”
“你不要?那你还跟我商量什么?自己去开就是了。”
吴老虎愣住了。
赵铁蛋重新坐下,拿起工具。
“虎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的脾气。你看不上小打小闹,总想干大事。但有些大事,不是咱们该干的。”
“凭什么不是咱们该干的?”
“凭咱们的底子。”赵铁蛋头也不抬,“咱们是泥腿子出身,靠的是手艺和汗水。那些花花世界的生意,水太深,咱们玩不起。”
“你就是怕!”
“对,我怕。”赵铁蛋承认了,“我怕你走错路,我怕瓦器厂倒了,我怕村里人对咱们失望。”
吴老虎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外面,夜更深了。远山的轮廓在月光下模糊不清。
“铁蛋,如果我一定要干呢?”
“那你自己干。”赵铁蛋终于抬起头,“瓦器厂我继续管,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你这是威胁我?”
“不是威胁。”赵铁蛋的声音很平静,“是分道扬镳。”
两个男人就这样看着对方,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最后,吴老虎转身走了。
他走到门口,停下来。
“铁蛋,你会后悔的。机会不等人。”
“我不后悔。”
吴老虎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