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花去了镇上,她故意选了个工人下班的时间,她要去烫头发,为了避嫌,她没去白寡妇的店。路过瓦器厂门口,果然看到吴老虎站在那里,正和几个客户谈生意,手里夹着根中华烟,说话时手势很大。
阳光打在他身上,白衬衫下面的肌肉线条很明显。
周桂花咬咬牙,加快脚步走向镇上的“时髦发屋”。
“师傅,我要烫大波浪。”她推门进去,口气很坚决。
理发师打量了她一下:“姑娘,这可不便宜,三十八块。”
三十八块,超过了周桂花一个月工资。但她想起吴老虎刚才和那些客户谈笑风生的样子……
“烫!”
药水的刺鼻味道熏得她直流眼泪,但她忍着。理发师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你这是要去见什么人?花这么大价钱。”
“没什么人。”
“骗谁呢?”理发师笑了,“女人烫头,十有八九是为了男人。”
周桂花脸红了,没吭声。
“不过我得提醒你,”理发师压低声音,“有钱男人见得多了,光靠打扮可抓不住。还得有手段。”
“什么手段?”
“该主动的时候主动,该装弱的时候装弱,”理发师眨眨眼,“男人都吃这套。”
三个小时后,周桂花顶着一头时髦的卷发走出理发店。镜子里的自己确实像变了个人,但她心里没底。
第二天晚上,她特意打扮了一番,路过瓦器厂。工人们刚下班,吴老虎站在门口和几个人说话。
“虎哥。”她走过去,故意拨了一下额前的卷发。
吴老虎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桂花?你这头发……”
“好看吗?”
旁边几个工人都转过头来看,有人还吹了声口哨。
吴老虎看着她,看着她紧张的眼睛。
他把手里的烟,抽完最后一口,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挺好的,”他说,语气很平淡,“就是……不像你了。”
“我……我哪里不像我了?”周桂花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知道。”吴老虎摇了摇头,他看着她那头散发着廉价洗发水味的卷发,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张。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进了办公室。
周桂花一个人愣在原地。
她听见身后传来工人们的窃窃私语:
“周老师这是白费功夫了。”
“可不是嘛,虎哥就好那口‘清汤寡水’的。”
“哪个‘清汤寡水’的?”
“还能有谁,苏家那个呗……”
回到家,母亲看到她的样子,劈头就骂:“败家货!好好的钱不会攒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第三天,林福来来学校找她。
他手里拿着一本他托人从县城买回来的《唐诗宋词鉴赏辞典》。
“桂花,听说你最近备课要用,我……”
他的话,在看到周桂花的那一刻,停住了。
“你……烫头了?”
“嗯。”
林福来看着她,仔细地看着。
“挺好看的。”
周桂花的眼泪,流了下来。
“不好看!”她哭着说,“他们都说不好看!吴老虎说,不像我了!我娘也骂我!”
林福来有些手足无措。
他把手里的那本厚厚的辞典,放在桌子上。
“桂花,”他看着她,笨拙地说,“我觉得,像不像你,不是头发说了算的。”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课本,又指了指她手里的笔。
“只要你还站在这里,只要你还教孩子们念书、识字。你就还是你。”
他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是……是最好的你。”
周桂花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落榜青年。
她接过那本《唐诗宋词鉴赏辞典》。
“福来哥,”她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谢谢你。”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和林福来对话的时候。
吴老虎正开着他的车,从学校门口那条土路上,缓缓驶过。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窗户里,周桂花对着林福来,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吴老虎的脚下意识地踩了一下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