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文清和小草都去了县一中读书后,赵铁蛋经常会趁着周末,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去县城给他们送些家里的烙饼和咸菜。
他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规矩人。他从不硬闯校门,每次都是把车停在门口,客客气气地跟门卫张大爷打声招呼,宣称是他们的哥哥。有时候会叫小花出来,更多的时候是把东西放门卫那里就走了。
一来二去,大爷跟他也就熟了,有时也会递给他一支烟,聊上几句。
这个周六,和往常一样,赵铁蛋把东西交给了出来取东西的妹妹。
“哥,你等一下,我让文清下来吧。”小草说。
“不用了,他功课紧,别打扰他。”
“铁蛋啊,”大爷吐出一口烟圈,“小苏这孩子真是好命啊,在村里有两个这么惦记他的哥哥,就是你那个弟兄每次都开车,你怎么骑个破自行车啊。”
赵铁蛋愣了一下,“……两个?”
“是啊!”张大爷压低了声音,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们不是弟兄吗?他经常开小面包车又是摩托车的,隔三差五就来,每次来还都给我塞好烟,。”
赵铁蛋混乱了。
凭借着退伍兵的敏锐,他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他想起苏文清最近越来越少的信,想起他总是有些躲闪的眼神。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都拼凑在了一起。
“……喂?喂?”大爷看他脸色不对,推了他一下。
“啊……没事,大爷。”赵铁蛋回过神,把手里那半截烟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我……我就是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办。我先走了。”
他骑上车,拼命地往村里蹬。
风灌进他的胸口。
而自从在办公室,亲眼目睹了周桂花是如何被吴老虎无情地拒绝自己和被桂花泼面后,林福来就变了。
他表面上,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林会计”。
但他的内心,那颗曾经充满了对周桂花爱慕的心,正在被冰冷情绪,慢慢地侵蚀。
他恨吴老虎。恨他可以轻易地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却又对此弃如敝履。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姑娘,为了另一个男人,伤心落泪。
机会,很快就来了。
作为厂里的文书,林福来负责登记所有的出车记录和货物仓储。
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规律。
吴老虎每周六,都会以“去县城拉货”为名,开走那辆“五十铃”卡车。但他的出车记录上,有很多时候却没有任何一笔对应的货物出入库记录。
而且,他每次回来,都会变得很奇怪。
林福来知道,吴老虎在县城,有一个“秘密据点”。
一个周末,林福来借口去县城买书,偷偷地跟踪了吴老虎。
他看到,吴老虎把车,停在了城郊一个偏僻破旧的小院门口。
然后,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县一中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苏文清。
苏文清熟门熟路地,推开了那个小院的门,走了进去。然后那扇门就从里面,紧紧地关上了。
林福来在巷子口的阴影里,站了很久很久。
他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那天晚上,林福来写了一封信。
一封匿名的,写给赵铁蛋的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句话:
“铁蛋哥: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有些事本不想告诉你。但我觉得,你不能再被蒙在鼓里了。
吴老虎在县城郊区的纺织厂后巷租了个院子。名义上是存货,实际上是养了个‘人’。
每个周六下午,苏文清都会去。
不信你自己去看。
——一个朋友”
赵铁蛋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窑厂里。
可他想起,近来苏文清越来越少的回信。
他想起门卫提到吴老虎是如何“照顾”苏文清的。
他没有去找吴老虎对质,他知道那没用。
下一个周六,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去县城送东西。
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推着车,躲在了马路对面一个能清楚看到校门口的巷子口。
他在等。
放学的铃声响了。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校门。
赵铁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像一个潜伏在阵地里的侦察兵,冷静地,等待着他的目标出现。
终于看到苏文清背着书包,一个人,低着头,走了出来。但他没有往车站的方向走,而是径直走向了马路对面。
一辆黄色的“大发”面包车,几乎是掐着点,从街角转了出来,没有鸣笛,却异常精准地停在了苏文清面前。
车门打开,吴老虎从驾驶室里探出头。
苏文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面包车发动,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赵铁蛋站在巷口的阴影里,被石化了。
他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看着看着,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砖墙上。砖墙上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血痕。